第524章 回去
「不可能,駐守木鹿城的軍隊絕對不可能投降。」侯梅德叫道:「按照你們以往的做法,所有士兵都會擔心自己投降后仍然會被殺死,你們即使許諾不殺俘士兵也多半不會相信。
所以這絕對不是你打算進攻木鹿城的主要原因,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但聽了他的這番話,劉琦卻沒有繼續和他談論這件事的想法,而是說道:「侯梅德,這你就不必琢磨了,反正你很快就會被處死,就算臨死前想清楚了,又有甚用處?
你還是多想一想,臨死前是不是嘗一嘗那些過去沒嘗過的美食,或者,我記得你們天方教徒很講究懺悔,臨死前好好回顧一下自己這一生,對做過的不符合天方教義的事情向主懺悔一下。」
「我會向主懺悔。」聽到劉琦后一段話,本想繼續追問的侯梅德愣了一下,說道:「我這一生確實做過許多不符合教義的事情,確實需要向主懺悔。
劉琦,」他忽然又道:「如果,如果你真的繼續進攻木鹿城,不論你是否攻下這座城,我希望你能幫我向總督帶一句話。」
「內容?」
「總督,我對不起你,因為我的錯誤指揮,致使呼羅珊所有騎兵組成的軍隊被擊潰,損失極其慘重。若干年後我們在天堂重新見面的時候,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不嫌棄我,我在天堂繼續做你的下屬。」
「還有么?」劉琦又問道。
「沒有了,就是這些。」侯梅德首先說出這句話,但很快又道:「不,還有一句話。
但這句話非常私人,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劉中尉,你能遞給我紙筆,讓我寫下來,你攻打木鹿城前派人送進城裡么?」
「此處哪裡有紙筆?」劉琦道:「我帳中有紙筆,回到帳中你再寫吧。」
「我擔心回到帳中后就忘了。沒有紙筆,用手指沾血寫在布上也是一樣的。」
「就依你。」劉琦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回過頭與一名護衛要了一份用作包紮傷口的月白色布條,走過去要遞給侯梅德;又吩咐看守他的士卒略微鬆開網的上半部分。
「拿著。」劉琦走到侯梅德身旁,將布遞給他說道。
「你放到馬脖子上吧。我手裡拿著也沒法寫字。」侯梅德用嘴咬破右手食指,又對他說道。
劉琦也不在意,略微側了一下身子,要將布條放到馬脖子上。但就在這時,侯梅德忽然伸出雙手,抓向劉琦。
劉琦立刻向後繼續退了幾步,躲過侯梅德的手。看守侯梅德的四個士卒中的兩個伸手抓住他雙腿;另外兩人下意識抽出刀來,一左一右,將他的兩隻手全部砍下!
雙手被砍,侯梅德忍不住慘叫出來,但臉上卻露出笑容。
「不好!」劉琦見狀立刻明白他為何這樣做,轉身吩咐道:「老張,你趕快過來,給他止血!」
「止不住的。」極短時間,侯梅德的臉色已經因為失血變得十分蒼白,勉強說道:「我原本身上就多處受傷,血還在流;現在雙手又被砍下,根本不可能止住血。」
「快,趕緊給他包紮!」劉琦不理他,繼續叫道。
被叫做老張的人以最快速度跑過來。他是劉琦的護衛,但懂得醫術,時常被劉琦當做軍醫來用。來到侯梅德身旁后,老張首先命兩名士卒握住大食人小臂,轉動胳膊使斷裂面朝上,同時從腰間拿出裝著止血藥的一個小瓶子,打開向斷裂面彷彿不要錢似的撒葯。
使勁抖了藥瓶幾下,老張又從腰間拿出兩個布條,以極快速度將傷口完全包裹住。
血立刻浸透布條。老張又從腰間拿出兩根繩子,用其中一根繩子在左胳膊肘朝下的地方繞了一圈,然後用最大力氣拉動繩子,隨後繫上;另一邊也如法炮製。
血滲透出來的速度頓時慢了許多。老張又在傷口附近裹了好幾層布條。
「血已經止住了?」見最外一層沒有滲出血來,劉琦問道。
但他話音剛落,血就透過布條,滴到地面。他立刻又道:「快,繼續止血。」
「中尉,血止不住了。」老張猶豫一下,出言道:「中尉,大食人的傷口太大了,憑藉屬下隨身攜帶的這些東西,止不住的。」
「趕快把他帶回營寨!」
「已經來不及了。」老張又搖頭道:「大食人的血留的太多,臉上已經完全沒有血色了。根本撐不到營寨就會死。」
「你!」劉琦聞言變得十分憤怒,張口想要罵他;但最後只是說出這一個字,就變得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他有啥資格罵老張呢?老張做的事情,從撒葯開始一點錯誤都沒有,完全是標準的救人方法。
他似乎還可以指責砍掉侯梅德雙手的兩名士卒,若不是他們反應過度,侯梅德也死不了。但他是全軍統帥,地位極高,兩名士卒當時腦子裡想的只有如何保證他不受傷,根本不會想別的;而當時使侯梅德無法傷到他的最好方法就是砍掉雙手,士卒做的也沒有錯誤。
唯一犯下錯誤的,就是他自己。若不是劉琦麻痹大意,不小心中了計策,也不會讓這個大食將領在被處以凌遲之刑前受到無法救回的傷,得以逃過殘酷刑罰。
『都是我的錯誤,也只有我犯了錯。這次已經不可挽回了,過一會兒向殿下請罪。一定要長記性,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劉琦心裡想著。
「中尉,大食人似乎還有話要對你說。」劉琦正想著,一名士卒說道。
「嗯?」劉琦下意識答應一聲,隨即回過神來,走到侯梅德身旁。
「你還有話想對我說?」他沒好氣地問道。
「我希望中尉能夠遵守諾言,將剛才我說的那番話轉告總督。」侯梅德這時氣息已經非常微弱,說話的聲音也很輕。
「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轉告。」劉琦雖然因為被擺了一道心裡不高興,但他沒受啥損失,而且眾將士本來也不認為能夠生擒侯梅德,只要吩咐在場眾人不要將事情外傳,不會影響他在軍中的聲望,所以還願意遵守諾言。
「多謝劉中尉。」侯梅德再次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然後不再看向他,而是用最後力氣看向西面木鹿城的方向,嘴裡似乎嘀咕了幾句話,隨後腦袋向下一沉,垂在馬鞍旁,徹底失去聲息。
「你們將他的雙手撿起來,用布條和小臂綁在一起,帶回營寨中吧。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毀壞屍首。」劉琦伸手在侯梅德雙眼上抹了一把,對士卒吩咐道,而且最後特意強調不能毀壞屍體。
「是。」士卒們沉聲答應道,同時側頭看了侯梅德屍首一眼。他們心裡都非常憤懣:到手的功勞竟然飛了!
本來他們生擒侯梅德,立下大功,完全可以憑藉這次功勞連跳幾個品級,賞賜多半也可以達到千貫以上;可因為侯梅德『自殺』成功,他們的封賞很可能縮水一半。面對這種情形,他們怎能不生氣?在侯梅德咽氣的一瞬間,他們心中都生出將屍體砍成碎肉,再餵豬、喂狗吃掉的泄憤想法。
但他們的想法因為劉琦的命令破滅了。眾人也只能一邊憤怒,一邊從地上撿起兩隻手,用剛才止血的布條綁上。綁的時候,有人忍不住朝著屍體吐了一口吐沫,另外幾人見狀紛紛吐吐沫。
劉琦見到了他們吐吐沫,不過並沒有要管的意思。答應將侯梅德的臨終遺言告訴並波悉林,並且阻止屍首被毀,他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不會再管其他。
「莫果毅,真是,哎,都是我疏忽了,使得沒能生擒侯梅德。」劉琦這時又對莫元說道。
「劉中尉完全不必這樣說。侯梅德身份極高,是我軍曾俘虜的人中地位最高之人,呼羅珊又是天方教覆蓋之處,多半是天方教的主不願侯梅德遭受凌遲之刑,所以用天機蒙蔽了中尉。這並不是中尉的錯。」莫元心裡和士卒一樣憤懣,但也沒法表露出來,反過來還要安慰劉琦。
「哎,你越這樣說,我心裡越不好受。你放心,攻打木鹿城還讓你打頭陣,這次你沒能得到的封賞,一定讓你得到。」劉琦又道。
「這,屬下就卻之不恭了。」莫元心裡好受了些,又開玩笑似的答應。
「你放心,一定讓你再立功勛。」劉琦也勉強擠出笑容說道。
這時幾名士卒已將侯梅德雙手與小臂綁在一起。劉琦見將莫元安撫下來,吩咐眾人翻身上馬,一起返回營寨。
他們很快回到營寨。這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大多數追擊大食潰兵的將士也已經返回。他們聽聞侯梅德沒能逃走,被安西將士殺死,屍首被帶回,紛紛來到營寨門前圍觀,見馱著屍首的馬匹來到寨門,幾個認得侯梅德長相的人上前辨認一番,確定真的是侯梅德本人後立刻高興地叫出來。
聽到他們叫喊,其他人也紛紛大聲吼叫。很快,這道聲音迴響在整座軍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