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情劍欲刺含情目 芙蓉花險噬有情郎
話說鷹愁河上大戰正斗得酣，危急時刻，紫姬挺身而出，救了白芷青。
情人相見，分外情深。
真真是：「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可紫姬頻頻抬頭，用熱切的目光迎著又躲閃著白芷青的目光，恐懼夾雜著渴望，渴望背後滾躺著信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在心底默默祈禱：白哥哥，我願你對我的愛，無意美醜，生死不換，柔情永在，密意久長。
此刻，月光傾城，四野如幻。
已經變醜的紫姬不知所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原地，她希望白芷青認出自己又不希望他看自己這個醜樣子。
「公子，其實我家小姐就是你-——」海棠在一旁忍不住要道破一切。
「海棠，我們該回去了，已經很晚了。再晚了，父君是要責罰的。」紫姬抓著海棠，一邊回頭深情凝望白芷青，一邊急忙要去收了月光盒。
海棠卻死命不動，堅持說：「小姐既然不想說身世，那我說。」
紫姬聽了五味雜陳，內心起了風暴，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有歸根的快感，也有凄惶的神色。
她急忙喝止：「不懂事的丫頭，怎敢胡言亂語。」
海棠閃躲著她的拽拉，快言快語地說：「我和我家小姐，其實一路從忘川河那邊過來，本是無名小仙，因為渴慕公子的君子風範，追隨至此。我們無父無母，願意隨公子一路西行，去往山海丘，行天下大道，立天下正位，居天下廣居。所謂國正天下順，心正天下清。公子的正氣將可成為宇內最為厲害的靈力，我們也要追隨公子，修得正心。」
紫姬與白芷青聽完眼前這個小丫頭的話語，彷彿不認識他們一樣，又驚訝又佩服。
「想不到連丫鬟都如此深明大義、妙語連珠。那姑娘一定是世外高人，今日姑娘二人鼎力相助，我等還要重謝姑娘，目前百姓得救，還請姑娘跟我一起前往鷹愁國，好生歇歇，蔚蔚風塵。」白芷青貪婪地聞著紫姬身上的香氣，又貪婪地盯著紫姬的臉細細的看，怎麼也看不夠。
他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紫姬。
「沒有想到白哥哥，不過須臾光景不見，早已經心中起了色念，忘了我這個結髮夫妻，對美女垂涎三尺，見此光景，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到底色慾到什麼程度。」紫姬用夢力探了探白芷青的元神，那裡的的確確寫滿了對自己這張面孔的著迷依戀，感到痛苦不已。
「原來愛情是經不住試探的，天下男兒多負情寡義。爹爹如此，君子國的白芷青也是如此。不妨再纏他一纏，再做打算。」紫姬忽然來了興緻，她決定跟白芷青玩玩美女遊戲。
「公子既然如此喜歡美女，那我就請公子替我把關決策。我雖是無名小仙，卻甚是在意貌美與否，所以略略會一些易容之術，接下了，我給公子變一下臉，這些臉譜中有我的真臉，看你辨得不？然後替我挑一張臉譜去會會你的朋友。」紫姬的眼角閃現出一絲悲哀而冷漠的狡黠。
海棠恍然大悟：原來紫姬如此在意自己的面容，比虎人國任何一個女人都在意。她決定以色試探白芷青。
「姑娘不必如此在意容貌，你救助了那麼多百姓，足以展現姑娘是一個良善之人，善良本性可抵萬千姿色。」白芷青想要阻止，已經遲了，他有些不明白，眼前明明是紫姬，她卻執意不肯與自己相認，僅憑一絲體香，白芷青反而懷疑自己的判斷力。自己的紫姬從來就不是一個虛榮的女子，美醜從不放在心上。
紫姬早已經強整歡容，舉起纖纖玉手在面前揮了一揮，她挑了自己所見的宇內最為貌美女子的面容一次變了，美得白芷青瞠目結舌，色念沸騰。
忽然她把自己真實的面容展現出來，白芷青嚇得一個趔趄，連連後退丈余。
「壞了。」海棠在心底驚呼。
「白芷青，你果然是一個徒有其表的偽君子。枉我一次次於危難之刻傾命相助。」紫姬赤裸裸地展現自己的這張醜臉，像是一個女戰士向自己的仇敵宣戰。
良久，她在白芷青的眼中看到了驚恐和反感，他的元神里寫滿了冷漠和無情。
這時，馭鯤虎徹底踏碎了八卦陣與水月刀渦，騎著惡鯤，兇猛地往白芷青這裡撲過來。被傷心和絕望攻了心的紫姬，已經失去了夢力，可她看到白芷青背後馭鯤虎那張開的血盆大口，不由分說地震碎了夢力結界，然後翻滾著夢身與真身，去迎戰馭鯤虎。那個月光盒得不到夢力加持，像一個破銅爛鐵做成的盒子，從她的手中滾落，千萬個刀片又融化成千萬隻螢火蟲，紛紛揚揚，高高低低向遠處的深林里飄去。
「姐姐，快救姐姐。」海棠驚呼地追隨其後，策應紫姬。
可是一切已經為時已晚，從白芷青身邊掠過的紫姬，用自己的夢身去纏住馭靈劍，又用自己的真身去化為利劍，直刺馭鯤虎的胸膛。
她的夢身被馭靈劍劃撥得千瘡百孔，道道血痕；她的真身也被馭鯤虎的手掌震碎，碎在了馭鯤虎的身體里。
沒有想到馭鯤虎選擇了玉石俱焚，與紫姬同歸於盡。
失去主人的鯤性情變得更加可怕，它扭頭就要來撲殺白芷青，海棠將自己的靈力加持刀月光盒中，用紫姬之前殘存在自己身體里的一線元神，復活了月光刀，它們形成了六棱雪花刀陣，風馳電掣地旋轉著，一下刺中了鯤的心臟。
那鯤翻滾著碩大的身體，痛苦地扭曲著，哀嚎著，然後變成了一團火，碎屍焚骨，化作微塵，落進了鷹愁河。
海棠也累得虛脫了，她看著紫姬身形俱滅，充滿恨意地盯著白芷青，怒吼著：「都是因為你這個偽君子，你殺了我的姐姐，你殺了紫姬，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你是騙子，是偽君子。姐姐因為用夢力救你，才變成這般模樣，你卻嫌棄她，害她失去靈力，被馭鯤虎所殺。我要回到虎人國，與我的父君一起向你報仇。」海棠聲淚俱下地控訴白芷青。
白芷青終於從夢中驚醒，又多麼希望這不是一場夢。
「紫姬，真的是紫姬，不，這不是紫姬，不是紫姬。」他看著被馭靈劍傷得血流噴涌的紫姬元神，感到五臟俱碎，魂飛魄散。他高舉著山海無情劍氣，瘋子一般怒吼著：「還我紫姬，還我紫姬。」
只見山搖地動，一片光風霽日。天地竟然因之陰陽顛倒，冥王的四季時盤也隨之出現片刻停滯失靈狀態，眾神驚駭不已。只見那劍氣真真喚出了扶桑日，驅散了滿天星。馭靈劍被化成齏粉，紫姬的夢身也在一片暖陽中晃晃悠悠，裊裊升騰，即將散失。碎在馭鯤虎體內的真身也漸漸委頓下去。
歸墟上神見此情景，即刻用八卦護靈陣捆住馭鯤虎和自己的夢身，將它們帶回鷹愁河岸。
海棠抱著月光盒，憤然離去。
眾人立即施法，散了鷹愁河上的陰風。百姓們圍著馭鯤虎的屍體，三叩九拜，緬懷這個救助他們的姑娘。
陰陽公子站出來，摸了摸馭鯤虎的心口，尚有餘溫，頓時心生一線希望，便立即在馭鯤虎一側就地打坐，嘴中默念：「悔前非，興今善，邪靈散，正心起，磕頭三萬里，再換仙靈身。」
一語未了，那馭鯤虎竟然緩緩站起來，又緩緩跪拜下去，如是三次。然後吐了一口黑血，又呼出一團花香，那花香團成一朵芙蓉花的形狀，溫溫軟軟地落在了陰陽公子的手心。
陰陽公子馬上對著那團芙蓉花氣，鏗鏘有力地對著四方依次作揖施法：「天地蓋載，日月照臨，毀我前情，寬恕來生。忘川無意，黃泉有情，哀哉紫姬，請歸荒靈。」
四下里，淅瀝瀝，飛落葉，漂蕩盪，卷殘雲。松竹清韻隨雲起，江湖涌波逐燦日，一片金碧輝煌之境。那團白氣緩緩回了淡淡的紫色，凝聚成了芙蓉花的模樣。空氣變得奇香無比，令人心曠神怡。
白芷青再一次確認這是紫姬的真身，後悔不已，他小心翼翼從陰陽公子的手中接過紫姬的真身，痛得肝腸寸斷，哭得淚如雨下。春神急急用春氣護著他的元神，害怕他再次爆發君子之怒。
陰陽公子團完紫姬的真身，又凝聚了紫姬的夢身。那夢身竟然是一簇黃撲撲的的芙蓉花蕊，陰陽公子借來往生魄，將這花蕊團在花心，然後把它遞給白芷青，無奈地叮囑說：白公子，這是紫姬的真身與夢身，雖然十一朵芙蓉花，無根無葉，卻可以常開不敗。你帶著她，去見山海丘洪荒女神，做為母神，她一定有救回紫姬真身的良策。從此，這花就會依賴你，日日開花綻蕊，四溢芬芳。但我剛才解得花的咒語，希望你自刺雙目。原本不能告訴於你，可是我也習得你的君子氣，不能欺騙。
白芷青知道紫姬的死是因為自己的這雙虛偽的雙眼，他隨即挑起無情劍，意欲刺瞎雙眼，被歸虛上神勸阻：「白公子，一切都有解決之道，天下蒼生，還仰仗你的君子氣，四海八荒的九界還指望你尋得上古神器，消滅虎人國，肅清宇內，平息殺伐爭戰。切不可因為兒女之情意氣用事。」
「還望公子心繫蒼生，慈恤萬民。」
「紫姬，待我完成使命，定要毀了雙目，陪你一生一世。世間的女子絕不再看第二眼。」白芷青斷髮為誓。
青姬看著化為花朵的姐姐，玉淚如雨，簌簌撲落。她癱坐在花旁，失了魂魄一般詰問母神：「母神，這是為何？明明情最傷人，又偏偏讓姐姐來歷這愛情之苦？」
「這是避情花，公子可食之，可護公子五臟六腑。」陰陽公子拿出一朵彼岸花，用手指摘了花心，點了一點忘川水，那花由紅變成了白色，聞之甚甜。
白芷青吃了那避情花，神色漠然地抱著芙蓉花，靜靜地往鷹愁河岸走去，他看到了鷹愁河已經變得清澈無比，波光粼粼。他看著水中的影子，喃喃自語：「一生一事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紫姬，終究還是我負了你。」
回到虎人國的海棠，向父親講述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並真心向父親懺悔，她決定做父親的得力助手，自己馴養水月無情刀，向白芷青開戰，為紫姬復仇。
看到女兒如此明事理，丘比干感覺如虎添翼，沒有想到自己鐵鞋無覓，又可習得神奇術，虎人國不日就會成為宇內最厲害的國度，到時候，在發動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洪水，重新啟動宇內洪荒，號令四海八荒。如此盛景，令人憧憬不已，熱血沸騰。丘比干一邊在心底擘畫著洪荒藍圖，一面加急訓練自己的虎將，練習水月無情刀的秘術，忙得不亦樂乎。海棠也成為一位英姿颯爽的女戰神，得到丘比乾的可斬世間一切雄性體物的破情劍。父王掠奪女色，她要殺盡負心郎，這對父女終於成為宇內最可怕的父******陽公子安排好了黃泉路的政務，便向冥王辭了職，從此跟隨白芷青闖天下，平八方，定宇內，不可不說是慨當以慷。
春神帶著五仙和七國太子教授百姓們農耕之策，英霄王命人殺雞宰羊，好生款待救國功臣們。日日鐘鼓饌玉的眾人快要消磨了鬥志。青姬也倍受打擊，但想到母神一定可以救活姐姐，又有陰陽公子親自護送，便打起精神，繼續應歸墟上神的請求，展開了《山海丘》圖，制定了新的西行路線。
白芷青則日日捧著花，去鷹愁河邊，靜坐吹笛。一日，他突發奇想，鷹愁河既然能讓鳥獸的影子吸附自己鳥獸自己，那這芙蓉花真身一定也可以在這已經清澈的鷹愁河上，尋找影子記憶，然後讓花與花影合二為一，陰陽公子，一定有辦法，讓夢身回到真身里來。
這樣想著，他便把那芙蓉花輕輕放在了水面上，最終默念：「紫姬吾妻，緩緩歸矣，拙夫眼眛，未窺汝意，萬望寬恕，生死相依，在天比翼，在地連理，同心同德，天地不欺。」
奇迹的一幕發生了。
白芷青竟然鑽入了紫姬殘損的夢力之中，於紫姬的夢中與紫姬相會。白芷青看著河面上走過來一個紫衣飄飄，仙氣氤氳的女子，她的一顰一笑，風情萬種，她的美目生情，令人迷醉。當然還有她眉心的芙蓉痣，花開富貴。
「紫姬，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原諒我了。紫姬，從此山高水長，我們要生死相依，走過這漫長的旅程，去往山海丘，我要正式向你母親請示，讓她把你嫁給我，我要給你舉辦一場四海八荒都為之震動的浪漫婚禮，我要請母神幫忙，把四根撐天柱全都綴滿紅色玫瑰花朵，讓所有的人都來祝賀我們，分享我們的喜悅。」白芷青溫柔低語，深情地凝望著踏河而來的紫姬。
聞聲而來的青姬，往這邊一看，只見白芷青立在水中，水上浮著姐姐的真身，拿朵芙蓉花，他正用手一遍遍掬著花和花的影子，孩子一樣開心。
「白哥哥，不可，那是姐姐的夢力殘餘，快從姐姐的夢境中抽離出來，白哥哥，快，快回到岸上。」青姬疾聲大呼。
眾人也被驚動了，一齊往這邊趕來。
「陰陽公子，快點把白公子從夢力的束縛中解脫出來，所有的夢力如果主動吸附凡人的話，這個凡人最終會化為虛無虛空的。」歸墟上仙驚慌不已，焦急萬分地向陰陽公子請求著。
陰陽公子，馬上用陰陽力把花與影子分開。紫姬的影子不見了，白芷青失聲痛哭，大聲詰問：「為什麼要把我從紫姬的夢境里抽出來，我要和紫姬在一起，永生永世。」
眾人獃獃地看著他失魂落魄，全然失形失態，不知所措，空氣凝滯，一種穿膛而過的悲傷洞穿著每一個人。
許久，還是白芷青自己緩緩清醒過來，跪拜在芙蓉花前，慚愧不已地說：「對不起，我又一次失去了君子的風範。
陰陽公子又遞給了他一顆避情花，他嚼之無味地吞下去，臉上緩緩起了一股生動的神色：「我們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我們一定可以完成使命，救回紫姬的，對不對？」
眾人歡呼，高聲回應：「對，一定可以，該出發了。」
「下一站，去哪裡，青姬妹妹？」白芷青收了收心緒，振奮了精神，問著，他的眼眸里又鋪上了新的信念和勇氣，儘管他的眼角淚痕還未乾透。
「下一站：嬰兒河。」青姬說。
「這又是一條什麼河？」
「去了就知道了。」青姬說，其實真的沒有人知道那嬰兒河是一條什麼樣的河流。
事實上，虎人國已經探知他們的去向，比丘干勝券在握，這一次他們來到的是自己的地盤。這條河，每逢晦朔，百姓都要按照丘比乾的要求，在嬰靈婆婆的逼迫下，往河中投一個半歲大的嬰兒，丘比幹才承諾保得一方平安。
（至於下一站戰鬥，又該如何，我們拭目以待，今天碼字有些久，容我細細想來，明日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