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1章、不同桃李混芳塵
蘇岩也不生氣,只掃了一眼手中的紙張便對陳道邈說:「道邈,要說做駢文,王老神仙的師父陶弘景老先生可是箇中好手,他那一篇《答謝中書書》,只用了六十八個字,便把江南美景寫得淋漓盡致,前無古人,要不你也幫我寫一篇吧,氣氣這些傢伙們……」
陳道邈笑道:「陶真人天縱奇才,文章堪稱妙筆生花,可惜道邈只學會了跟著念經,對於文章一道實在沒天分……」
蘇岩想了想道:「那你書法怎麼樣?」
陳道邈道:「道邈三歲的時候,老神仙和師父便開始教授書法,學到如今,雖然距離老神仙和師父還有非常遠的距離,不過在一般人當中也算不錯的吧……」
「那畫畫呢?」
「也算學有小成……」
「那好,那你幫我個忙唄?」
「什麼忙?」
「在我家牆上寫一些字……」
「好……」
蘇岩不想受那些三省六部官員的窩囊氣,便想著乾脆找一篇好文章寫在牆上,震撼一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們。
蘇岩和陳道邈停下手中的活兒,信步走出宅子,站在牆邊。
秋香端著筆和墨跟在他們身後。
「蘇岩,寫些什麼呢?」
「我念你寫吧……」
「好……」
周圍的人看到深居簡出的蘇縣男竟然意氣風發的站在街上,他旁邊還有一個更加玉樹臨風的小道士,不禁都非常好奇,紛紛圍觀了上來。
當然,圍觀的人群之中也有不少身穿便服的三省六部官員。
只見小道士拿起毛筆,準備在蘇縣男家那堵雪白的牆上寫字,而蘇縣男則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醞釀。
等了一會兒蘇縣男終於開口了,只見他說:「道邈,先寫名字吧,叫《岳州洞庭記》。」
陳道邈毫不遲疑,一氣呵成地寫下了這五個字。
周圍人看小道士人不大,字寫得端的好,忍不住都紛紛拍手稱讚。
蘇岩本來打算寫《滕王閣序》,可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滕王李元嬰此時才八歲,還住在長安城裡,距離他成為滕王還有五年的時間。
他又琢磨了幾篇其他的,發現都不太合適,最後還是決定修改一下《岳陽樓記》,只要把前面部分改動,後面可以一字不變就拿來用。
此時陳道邈正在書寫得便是蘇岩修改過的《岳陽樓記》。
陳道邈的字確實好,頗得王遠知真傳,哪怕是在牆上,他也寫出了瀟洒出塵的風範。
圍觀的人一邊為陳道邈的字叫好,一邊慢慢琢磨這篇文章裡邊的意思。
他們發現前面寫得美則美矣,卻也沒有太過出彩,但是等寫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時候,終於發現這篇文章已經在境界上超脫了普通駢文的範疇。
當他們又看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時候,很多官員已經忍不住低下了高傲的頭。
文章寫完之後,蘇岩道:「好了道邈,這就是全文了。」
陳道邈卻沒有停下筆,而是在文章左下角接著寫道:貞觀十年,櫟陽縣男蘇岩文,茅山陳道邈書。
這下圍觀群眾的議論聲更大了,原來這個相貌英俊的小道士是茅山派傳人,難怪如此風流倜儻。
就在人們以為事情告一段落的時候,蘇岩和陳道邈又來了大門另外一側的牆。
「蘇岩,這邊寫什麼呢?」
「道邈,能不能先給我畫一些梅花?只留出一首絕句的空間就可以……」
「沒問題……」
這次圍觀的人又見識了茅山派小道士的畫工。
只見本來空白一片的牆體,短短時間內就出現了十數枝傲雪寒梅,讓整個街道都有了一種清新高雅的感覺。
梅花畫好之後陳道邈又道:「蘇岩,你作詩吧……」
蘇岩點點頭道:「名字就叫《詠梅》吧……」
陳道邈用楷體工工整整地寫下了詠梅二字,接著又邊聽蘇岩吟詠邊認真寫,眾人看到他寫下: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陳道邈又寫完相同的落款之後,蘇岩和陳道邈領著秋香跟眾人做了個揖,然後推門回了家,之後再也沒出來過。
圍觀的眾人也漸漸散開,跟著散開的還是對這件事情的發酵。
很快整個京城都知道了蘇縣男家牆上的文和詩,便有更多的人前來圍觀,但是再也沒有人敢說要跟蘇縣男比試一下駢文或者詩歌了。
很快皇宮裡所有人也知道了,暖月讀著詩和文,滿心滿腦的歡喜,而皇上和皇后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過多評論。
倒是三省六部的官員們像是炸開了鍋,這個傢伙是什麼意思?
你是梅花,我們是桃李嗎?你高潔得一塵不染,我們就只配混在塵土裡任人踩踏嗎?
還有什麼「微斯人,吾誰與歸」,難道全天下只有你自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嗎?我們就只能是以物喜以己悲的小人嗎?
倒是人在東宮政事堂的魏徵、房玄齡和溫彥博三人看到文章和詩作后並沒有生氣,而都是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房玄齡道:「看來這小子還是有怨氣啊……」
魏徵笑道:「有怨氣不可怕,要是一點怨氣沒有,才是你我最應該擔心的,小小年紀,真的做到寵辱不驚,或者他自己的話說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陛下還敢用他嗎?」
房玄齡道:「要說這個孩子,其實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他來京城也快一個月了,見陛下也不過兩次,平日里都是待在家裡,而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謂立竿見影。皇后的病情咱們也都了解,這個確實做不得假,本來以為皇后真的撐不過今年,誰想到只用了四天蘇岩推薦的葯,病情竟然出現了驚天逆轉,這等效果,便是華佗再世怕也會心悅誠服的……」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溫彥博道:「是啊,我還一直擔心如果皇后真有不測,依陛下的性格,怕是會大發雷霆,那時候難免會有一番腥風血雨,現在看來這個問題不用擔心了,蘇岩此舉真是功地無量啊……」
魏徵道:「確實,只是可惜了續卿(楊纂字續卿)……」
房玄齡道:「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先讓續卿在那邊待著,等以後時機合適了,再想辦法弄回來,續卿畢竟也還年輕……」
魏徵嘆道:「怕是不大容易,玄齡你之前可曾見過陛下似那天那樣大發雷霆?他已經給了咱們台階下了,可是續卿不想認輸,他的固執終於徹底惹惱了陛下,怕是想獲得陛下的原諒難上加難了……」
房玄齡又道:「玄成,你覺得讓蘇岩去給續卿求情,有沒有這個可能?」
魏徵苦笑:「咱們那麼想置他於死地,他還有可能幫助咱們嗎?」
房玄齡道:「蘇岩很聰明,應該能知道咱們並不是針對他,而且他以後真要想在官場立足,也必然不應該記恨……」
魏徵點點頭道:「好,既然這一仗咱們敗了,接下來老夫倒要好好看看,這個小郎君真的能把糧食的產量提高十倍嗎?」
溫彥博輕聲道:「不管能不能到十倍,哪怕只有兩三倍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玄成,玄齡,關於這件事你們切不可從中作梗……」
魏徵正色道:「溫老放心,這點胸懷我們還是有的……前期民部確實想了重重圈套,等著他一旦開口要錢,必然讓他身敗名裂,只是既然現在不會再針對他了,老夫肯定會全力支持他,如果他真能做到自己承諾的,老夫願意親自登門,負荊請罪……」
三個人看天色已晚,便要準備下班回家。
等走到門口,房玄齡輕聲問魏徵道:「我們都看出來,第一天的時候陛下有猶豫神色,如果那時候玄成獲勝,是否會真的殺蘇岩?」
魏徵正容道:「當然會,殺一個蘇岩固然可惜,可是只要能讓陛下回心轉意,別說一個蘇岩,一萬個蘇岩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