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景瑜
藺沉星輕車熟路地跑到南家時,南瑾兒和南景瑜正在玩遊戲。
院中擺了一隻壺,兄妹倆手中拿著幾支拔了鏃的羽箭,往壺裡投。
南景瑜身穿青色圓領衫,內里是灰色的領子。南瑾兒穿了件淡粉色襦裙,袖口露出一截絨衫。兄妹兩人都披著雪色毛邊的氅衣。
南家三代從商,家裡富足,把一雙兒女養得貴氣十足。
藺沉星駐足看了一會兒,覺得新奇有趣,提著裙擺跑上前問:「這是什麼?」
她今日這一身是藺夫人新給她做的,南景瑜此前沒見過。
她從廊下跑過來,像一隻報春的百靈鳥,把春天都裹在了身上。
南景瑜不由看呆了,待她跑到近前,才陡然回過神來,惡聲惡氣道:「這你都不知道?沒見識的土丫頭。」
藺沉星瞪圓杏目,白他一眼:「又沒問你,自作多情的豬腦袋!」
雖然藺沉星總罵他是「豬鼻子狗眼睛」,但他實則長相俊逸,鼻樑英挺,眼眶深邃。
可他老是口出惡言,在藺沉星看來,再好看的皮囊,也只是金玉在外。
有了一個南景瑜,已經讓她煩惱,如今還多了一個季辭。
她更是神色怏怏。
見她真的生氣,一旁吃吃笑著的南瑾兒趕忙收了笑意,拉她到了一旁。
南瑾兒與她同歲,圓眼總是笑眯眯的,又長了張娃娃臉,很會討人歡心。
「星兒勿怪,哥哥他就是嘴嫌。」她親昵地拉著藺沉星的手,聲音跟蜜一樣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藺沉星也已經習慣了南景瑜的嘴毒,表情很快也緩和下來,又問了一遍:「你們在玩什麼呢?」
「這個叫投壺,是京都里的王公貴族才會玩的哩。」南瑾兒的笑意裡帶了些炫耀。
她將手中的羽箭遞給藺沉星一支:「星兒你也試試,往那壺裡扔就好了。」
藺沉星欣然接過,一臉躍躍欲試。
南景瑜卻在一旁冷嘲熱諷道:「她這個土包子,哪裡玩過投壺。」
隨即便被妹妹用手肘拐了一記,悻悻閉了嘴。
藺沉星充耳未聞,自顧自跑到方才兄妹倆站著的位置,隨手將羽箭擲出。
當然沒中。
南景瑜放聲大笑起來:「我說什麼來著,土丫頭,看我的。」
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還特地擺出個玉樹臨風的姿勢。
羽箭「咻」地一聲,又穩又准落入壺中。
南景瑜得意地回眸看她:「看見沒,這就叫百發百中。」
藺沉星撇撇嘴,不以為意道:「投壺比我強又怎樣,你讀書還不是讀不過我。」
埋玉縣裡誰人不知,她藺沉星生來便有過目成誦的本事,又有藺如春為她啟蒙,論學問,她是埋玉縣後輩里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平日里,她其實也沒這麼虛榮,總把會讀書掛嘴邊,但她就是見不得南景瑜得意的樣子。
南景瑜卻不服氣地回嘴:「你一個女孩,讀書強又能有什麼用?皇上雖然特許女子擢考入仕,但新政施行以來,還沒有女子去考女官,難不成你還想去做第一個女狀元?」
藺沉星面紅耳赤,揚聲道:「要你管?讀書讀不過一個女孩,你沒出息!」
吼完這麼一句,她便直直衝出門去,全然忘了自己來南家的目的。
身後,南瑾兒沒能叫住她,責怪地看向哥哥:「你老是氣她幹嘛?」
「我哪有,實話實說罷了。」南景瑜不以為然地聳肩,眸光卻偷偷瞟向藺沉星離去的方向,內心懊惱不已。
讀書寫字都比不過她,也只有這樣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可他總也把握不好度,每次都能把事情搞砸。
「怎麼回事?藺家姑娘怎麼氣沖沖地跑了?」
廊下緩緩走來一個美艷婦人,身後跟著兩個端著糕點的婢女。
南瑾兒將羽箭往貼身侍女手中一塞,便跑過去抱住了婦人的腰,幸災樂禍地看著南景瑜:「還能怎麼回事,又是哥哥氣的唄。」
南夫人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滿臉不贊同:「景瑜,娘怎麼跟你說的?那藺縣令絕非池中物,將來定是要飛黃騰達的,你跟他家姑娘得打好關係,好為你的仕途鋪路。」
這是南家老爺南善和說的。
雖然她是沒看出那個一窮二白的藺如春哪裡好,但南善和慧眼識人,從來沒出過錯。
既然南善和這麼說了,那她只好信他,也按照他的意思,多與藺家往來。
聽南善和的意思,是想讓景瑜娶那藺二丫頭。
藺二丫頭咋咋呼呼的,南夫人實在不喜,可若那藺如春往後真能做大官,那這門親事要是成了,他們南家也能跟著沾點光。
「娘!」南景瑜聽得不耐煩,渾身抗拒地別過頭去。
南夫人「嘖」了一聲:「你這孩子,娘又哪裡說錯了?這不都是為你好嗎?」
說著,又示意婢女將手中的糕點端去院中石桌上。
南瑾兒立馬就撲了過去。
南景瑜悶悶立在原地,興緻缺缺。
要說她哪裡說錯了,南景瑜也說不出來。反正他每次聽到南夫人這番言論,都覺得不是滋味。
她這話說得,好像藺沉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物件似的。
南夫人卻不知道他心裡那些小九九,只當他是真的厭惡藺沉星。
她精明的眼中滿是算計,沉吟道:「藺家丫頭脾氣確實差了些,不過她現在還小,過幾年懂事了,也就知道收斂了,你且先把她娶回家,若實在不喜歡,就擺在那裡當個玩意兒,她一個姑娘家,再有學識也翻不出來什麼風浪。」
越往後聽,南景瑜眉頭皺得越緊,終是忍不住道:「娘!藺沉星才八歲!」
還是無知孩童的年齡,就被人算計著怎麼捆住餘生。
他再喜歡藺沉星,此刻也覺得離譜,半點欣喜也無。
南夫人不以為意地笑笑:「娘只是先給你定下,又沒讓你們現在成親。哎喲,這也確實不能急,再等兩年,看看這瘋丫頭會不會收斂再說。」
她想要的是鋪路石,可不是一個麻煩精。
南景瑜聽不下去,沉著臉道:「我回房溫書了。」
說完,刻意忽視南夫人的怒意和南瑾兒的驚詫,頭也不回快步走了。
實際上他也不想溫書。
他就不明白,當今聖上對商人多有惠政,商賈的地位已經不像從前那樣低賤了,為什麼還要削尖腦袋往官場里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