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劉大能成了特殊的學生,戴朝鳳不經請示特別批准劉大能可以帶一箱雪糕來上學,可以遲到也可以早退而且不用請假。
「戴老師,讓學生在學校賣雪糕實在是不合適吧!這要是開了頭兒,學校怎麼管理呀!會遭到上級領導批評的,這事兒不行啊!」許振國把戴朝鳳找到辦公室說道。
「校長,您想一想,如果有一分之路,哪個家長捨得讓還沒成年的孩子,老遠的背著一箱雪糕來上學,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嘛!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劉大能就徹底不能上學了呀!至於上級領導嘛!沒準兒還得表揚校長您呢!得表揚您思路廣、視野寬、辦法多呢!」
在戴朝鳳的一再勸說下,許振國無語了,提心弔膽的,只有默許而已。
劉大能這一特例,是老牛溝中學為貧困學生因地制宜開創的先河,不知是否後有來者,但一定是前無古人。為此著實讓老師們眾說紛紜,議論不已。而戴朝鳳卻是滿滿的成就感,這可是初來乍到的英明之舉。可謂好事成雙,正趕上發了第一個月的薪水,回到家裡一定要向當老師的媽媽邀功請贊。
一臉興奮的戴朝鳳穿著八成新的牛仔褲,站立在擁擠的客車上,用手緊緊的護著褲袋,有意無意的反覆摁壓,生怕客車上有小偷把剛領到手的工資掏了去,這可是參加工作后第一次領到薪水,在四面楚歌的家境中,猶如大雪送炭般的收入。她小小的激動難以平復,盤算著如何給父母帶來歡欣。
車輪慢騰騰地碾壓著坑窪的公路,像拄著拐杖的瘸子,戴朝鳳不時使勁兒伸著腦袋向車窗外張望,又想著這司機怎麼不加大油門兒呀?
車剛到縣城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地鑽下車,又急急忙忙鑽進了百貨商場。在商場里她這兒停停那兒站會兒,一會兒的功夫一手拎著一個鼓鼓的袋子走了出來。
女兒回來了,母親特意做了些飯菜。
戴朝鳳從袋子里掏出一瓶綠豆大麴,放到飯桌上,然後又一樣一樣往外拿禮物。
「爸爸,這是我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您老買的酒,綠豆大麴,您喝兩杯。這是媽媽的,這是弟弟妹妹的.……」朝娣和弟弟朝陽搶過禮物愛不釋手,最小的妹妹朝燦捧起毛絨絨的大熊暴露著幼稚的天性。
母親看著孩子們拿著禮物一臉的興奮,又看看大女兒朝鳳,心酸的扭過身去,勉強憋回了哽咽。低沉而柔和的說:「朝鳳啊!我們都有份,就是沒給自己買吧!」
「我沒什麼好買的,小時候爸爸常帶著我坐著吉普車去省城開會,每次都會給我買好多禮物,現在長大了,不需要什麼。還有,在省城上了幾年大學,也長了見識,沒什麼太喜歡的物件兒。」
戴炳輝喝一口酒,低著頭,「嗯,不錯,這酒有衝勁兒。朝鳳啊!有這份孝心就行了,以後就別再買啦!你現在的工作還好吧!順心不?」
「嗯,挺好的,您放心吧!爸爸,您也得高興點兒,別老是發愁,欠下的錢我們慢慢還就是了,這是我的工資,少是少了點,不過以後每個月都會有,積少成多嘛!」說著把幾張十元的票子放在了飯桌上。
父親把筷子輕輕放在飯桌上,泛起淚花,有些哽咽地說道:「我對不住你們呀!」
戴炳輝想想兩年前,面對排擠和不公,決然辭去礦長職務,隨著下海大潮棄政從商,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落得血本無歸,負債纍纍。與此同時也失去了昔日的光環,好朋友滿口答應著女兒畢業后留在省城工作,成了泡影。不僅如此,連正常分配到縣城中學任教的機會也丟了。債主一次次登門討債,家庭困境連累了妻兒,特別是女兒學校的艱苦,讓戴炳輝心中充斥著無限的內疚。
戴朝鳳能理解父親的鬱悶,更能體會母親那份原本看起來豐厚的薪酬,在高築的債台面前,在供養爺爺奶奶生活,弟弟妹妹讀書衣物等項家庭支出上,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家境殷實那會兒,那些鄉下的叔伯姑舅背著土豆苞谷來走親,換走的卻是大米豬肉。現在家境落破了,要債的堵到家門口,生計難以維繫,再也見不到一捧他們所謂的城裡人愛吃的稀罕物兒。家庭帶來的困窘和不安,戴朝鳳從來不在父母面前表露於色,倒是滿臉的喜悅。
父母何嘗不知鄉下學校條件艱苦呢!何嘗不知自己的女兒對燒飯一無所知呢!何嘗不知女兒心中的苦呢!心知肚明的無法改變的現狀,說出來又有何意義呢!唯有讓他們感到一絲安慰的是畢竟多了一個人掙工資,減輕了弟弟妹妹上學的壓力,最重要的是那些債主能看到希望,不急著要債還錢了。
臨回學校時,金耀盡量為女兒帶些能存放又不用烹炒的鹹菜之類的食物,邊往瓶灌兒里包裝邊叮囑身旁的女兒,大多是重複著戴朝鳳第一天去學校報到臨行前的一些話語,「閨女呀!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別太虧欠自己。還有哇!不管學校條件好壞,我們當老師的,都要對得起學生,也就是要對得起自己良心啊!」戴朝鳳依然如嬰兒般專註地看著母親,頻頻點頭。靈犀的目光里充滿了堅毅,讀感著母愛的呵護,每一次點頭都是對媽媽的分擔,對母親的承諾。
戴朝鳳背著鼓鼓的挎包,裡面裝的是媽媽的溫暖也是給予的力量。她拐進岔路,上了陡坡。
一片嘈雜聲從學校方向傳來,戴朝鳳帶著好奇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