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擊打輪轂聲響起，穿得圓滾滾的學生們跑出教室。戴朝鳳看著值日生拎起水桶走去轆轤井。
井沿早已積水成冰，戴朝鳳放心不下，恐怕掉了進去。「你你，還有你，你們幾個過來我們一起去打水。」幾個學生一個接著一個的摟緊腰，戴朝鳳自己在最後抱住一個學生，像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學生們笑哈哈地樂此不疲。
戴朝鳳敲門來到許振國辦公室，「校長我覺得學生打水實在危險，小心掉下井裡呀！」
「沒那麼嚴重，自從建校就使用這口老井，初中生了，都是半大小夥子，放心吧！沒啥事兒！」許振國語氣肯定。戴朝鳳眨眨眼一邊轉身一邊自言自語，「看來我是狗拿耗子了！」
還沒有到放學的時間，有的同學眼睛剽竊著老師偷偷摸摸收拾書包，更有甚者早已收拾完畢，整裝待發，就等一聲鐘響，立刻竄出教室。戴朝鳳盯著幾個心思已飛出教室的學生，乾咳兩聲使著動靜兒提醒著。噹噹當，擊打輪轂聲響起，有的學生挎好書包，躍躍欲試。
「看看，有的同學急得不行了啊！怎麼著？家裡燉肉了？先別急著下課，有三件事強調一下，第一有的同學老毛病又犯了，不認真聽課，心思不在學習上，沒有到放學時間就已經等不及了，你們是逃不過老師的法眼的，請你們克服改正。第二今天的作業都清楚嗎？物理老師向我告狀了，作業完成得很不好。奉勸各位同學，不要看人下菜碟兒，厲害的老師留的作業就完成的好，否則就稀里馬哈的，要一視同仁，更重要的是，學到的知識都是你們自己的，別人是偷不走盜不去的，明白不？第三就是值日生打水的事兒，咱們班的學生一定要記住啊！以後不準一個人打水，必須五人以上，就像老鷹捉小雞似的，聽到沒？」戴朝鳳一板一眼地強調著。
「聽到了！」學生們拉著長音。
「下課，同學們再見！」
「老師再見！」餘音未盡學生們已湧出教室。
天空飄著雪花兒，西北風在耳邊呼呼地叫著，老師學生低頭頂風紛紛走出校園。
雪停了，天氣是乾巴巴的冷。教室的玻璃窗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要到小中午才能融化，淘氣的學生們在上面用指甲劃上小人兒，還有似像非像貓狗之類的家禽小鳥兒。
教室里離火爐子遠的同學按捺不住地搓著手，輕輕跺著腳。
下課的輪轂聲響后，同學們趕緊圍上火爐。腳底冰涼的錢再有擠到火爐旁向前伸了伸腳。
「再有錢，烤著得勁兒不？」一個男同學把錢再有的名字倒過來調侃道。
「別瞎扯啊！看人家這名起的，人家不差錢，還差那幾根兒樹枝兒？」又有一個男同學湊話兒搭茬兒。
錢再有聽到同學你一言我一語的擠兌，像做了賊似地心虛的又把腳抽了回來。
錢再有對調侃的同學雖是有些記恨，但又沒有理由反駁。全班每個男生交五十斤乾柴女生交三十斤豆茬，就他一人沒有完成任務。
集體撿柴誰去了誰沒去，誰補交了誰沒補交，不用帳本班裡的學生也能記得一清二楚。況且班級牆上貼著的已經掉了色的紅紙大榜始終掛著，沒有人經管把它撕下來，錢再有這一欄始終沒有打上對勾。
學校和班級雖沒再提起那五十斤乾柴的事兒，但學生會有意無意看上一眼過期的大榜，錢再有看著大榜心裡像做了塊心病，尤其是再加上兩三個同學陰陽怪氣地擠兌，心裡更不是滋味。
「同學們好！」
「老師好！」
「開始上課。」
「老師！我有事兒要說。」錢再有舉手站了起來。
「錢再有同學，什麼事呀？請講。」班主任放下手中的教材。
「老師我想說沒交上乾柴的事兒。」
「現在怎麼想起這事來了？當初你情況特殊學校沒再追問過呀。」
「我家是有特殊情況，但我不能佔大家的便宜，交柴的事兒時過境遷，現在又是大雪封山，爸爸腿傷了家裡也只有秸桿，更是拿不出乾柴。請班裡把這個學期的打水任務交給我，來彌補三十斤乾柴。」
「錢再有同學，這不合適，把事情搞變味了兒，像體罰學生似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是聽到有人說什麼了？」
「沒人說什麼，我是男生覺得沒面子。」
「嘿！有的人兒呀！嘴可是沒閑著，三七四六的話沒少說，一天天的嘚瑟樣兒就別提了。」一個女生插言說道。
調侃錢再有的同學低著頭，自感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那兩個男生並沒什麼惡意，只是閑的扯皮而已。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可是捅腰眼子的話。
班主任掃視全班同學，「同學們要有愛心，要有同情心，不要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處之上。當然了，說者未必有意。不管有意也好無心也罷，要考慮別人的感受，說話不要傷人，不要傷他人的自尊。這件事兒到此為止，不希望再有人提起。」
「老師沒人說什麼，我就是覺得不自在，烤火不仗義，請老師答應我的要求，行嗎？」
班主任眨眨眼，心想錢再有為這事兒落下了心結，給他個機會讓他釋放一下壓力也不是壞事兒。
「同學們錢再有不想佔便宜，想通過另一種方式為同學們服務，他是不是好樣的？」班主任老師有意引導著。
「是好樣的。」同學們回答著。
「那好，就答應錢再有的請求，但不是一個學期，一周的時間怎麼樣？」
「不怎麼樣，時間太短了！」錢再有不滿意地回答到。
「那就再加一周，你再不同的意話，這事兒就算了，你要求的一個學期肯定不行，即使我同意，全班同學也不會同意，同學們是不是呀？」
「兩周不少了！」同學們附和著老師回答。
「錢再有點點頭，看到老師同學們對自己這般關心，感到熱乎乎的，像在火爐旁一樣溫暖。」
在放學的路上，錢再有凍得紅蘋果般的臉上顯示著興奮，但又想起了冰冷的屋子，又想到爸爸媽媽去省城好幾天了，啥時候能回來呀？爸爸出現水腫的傷腿怎麼樣了？
錢再有看著敞著的大門，立馬來了精氣神兒，剛跨進院子，就提著嗓門兒喊著，「爸媽你們回來了？」
「兒子回來了，冷吧？快進屋，我和你爸剛回來沒多大會兒，我馬上點火燒炕，這屋子冷冰冰的，我和你爸沒在家這幾天你是怎麼住的呀？」母親心疼地說道。
「嘿嘿！也沒覺得涼哪去！」
「你呀！還嘿嘿呢，傻小子睡涼炕全靠火力旺，說的就是你！兒子看媽給你帶回啥好吃的來了。」說著從涼颼颼兜子里掏出一隻凍得有些發硬的燒雞，「這是你大姑家在城裡開車的大表哥買的，一會兒擱鍋里熱一下準保好吃。」
錢再有用鼻子聞一下，「嗯！真香呀！」
「兒子，過來讓爸摸摸小腦袋瓜兒。」錢再有爸爸說著起身蹭著上前走了幾步。
「爸，你的腿腳沒啥事兒了？都不用拐杖了？看你的腿腳當時都成啥樣了？我以為得截肢呢！我和媽媽都做好心理準備了，真是沒想到，恢復得這麼好，醫生太神了，長大了我也當醫生。」
「這想法好，好好學習長大也當個醫生光宗耀祖，我也沾沾你的光兒。」
「爸，看你說的，其實最好別沾醫生的光。」
「哈哈，臭小子，話是這麼說，吃五穀雜糧哪有不長病的。」錢再有父親說著，又想想治這受傷的腿東拼西湊的可是花了一大筆，還好沒落下太大毛病，明年春天不耽誤春耕。
錢再有媽媽，把沒捨得吃的兩塊雞肉，放進兒子的飯盒。上學的路上，錢再有的帽檐結上了霜，喘氣帶著白煙兒。
下課後大多學生不想再出去打鬧，圍在火爐旁烤手烤腳才是正經的事兒，只有為數不多的淘小子們天不怕地不怕地再去天寒地凍的操場廝殺。
錢再有戴著棉手悶子拎著水桶哼哼著，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向轆轤井走去，他這些日子心情不錯，爸爸的腿一天比一天好，自從主動要求打水后，班裡同學也不說三道四了，況且打點水也累不著。
戴朝鳳手裡掐著一沓書本從教室走出，看到有學生去打水，趕忙跑去身邊，「孩子，哪個班的？一定當心腳下滑倒呀！」
「三年二班的，放心吧老師！都習慣了，保證沒事兒。」
戴朝鳳剛轉過身，只聽水桶哐當一聲，她猛然回頭，只見水桶軲轆轆地滾，打水的錢再有前仰後合的在井沿兒打滑。戴朝鳳本能地撒開書本，一個箭步竄起，再向前一撲，順勢抓住了錢再有的棉襖。動作敏捷連貫，大學校園裡女子短跑冠軍的風采在這裡盡以展現，幾個目睹的師生，被剎那間閃電般的一幕驚呆。
然而，此時的錢再有下半身已經懸空在井裡，他身穿的棉襖又厚又硬形不成太大的抓力，與錢再有下墜的體重遠遠不能抗衡，戴朝鳳的身體一點點前移，棉襖也一點點的從戴朝鳳手中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