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年初
春寒料峭,昨夜下的雪此時還欲墜不墜地懸在院中牆角的枯樹枝上。
柳錦放下手上的竹簡,一手托著被包的嚴嚴實實的腦袋,側目看向窗外,素裹的銀裝下還都洋溢著濃濃的年味。
穿越到這大晉朝才短短三天,她卻覺得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怎麼就輪到她了呢?
柳錦長長嘆了口氣,好似想把自己心中的抑鬱之氣一吐而凈,把桌上的竹簡捲起放置原位,起身就往門外走去,一腳踏在厚實的積雪上,引得積雪嘎吱作響。
「少爺,您出來怎不加件衣服。」春燕端著一碗葯和夏桃穿過走廊就看到柳錦衣著單薄的從屋裡出來,腳下不由加快了幾分,緊接著又對身邊的夏桃說道:「你去屋裡把大氅拿來。」
柳錦聽到這聲少爺,停下往外的腳步,心裡無奈苦笑一聲:還真是不習慣啊!
十一年前,父親柳權戰死的消息傳來,身懷六甲的母親悲痛欲絕,當場就動了胎氣,好在已經臨近生產,雖然遭了些罪但好歹是把柳錦平安地生了下來。
母親王氏知道自己這一胎生了個女娃,且丈夫又已經戰死。日後不管是夫家還是自己娘家,都會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這個家連骨帶皮地吞下,自己到是可以一死百了,可孩子該怎麼辦?王氏打死都不信那些貪心的親戚,會看在銀子的分上善待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虛弱的王氏強忍著剛生產完的痛苦,吩咐身邊的葉嬤嬤,讓她出去告訴等在產房外的兩個嫂子,柳錦是個男孩,柳家三房有后!並讓王嬤嬤打點好產婆,讓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事後把產婆一家遠遠送走!
這十一年,柳錦每一天都活的謹小慎微,就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秘密,給自家引來滅頂之災。
可老天爺似乎並沒有打算放過這對孤兒寡母。
十天前,王氏興趣盎然地應邀參加兒時好友的賞梅宴。不曾想,當天傍晚人就被蓋著一層白布抬回了家。
十一歲的柳錦咬著牙挺了過來,卻沒想葬禮上,那大房竟然只來了一個不情不願的大姑娘參加,而二房更是過分,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看著冷冷清清的葬禮,柳錦氣憤之下與大房的堂姐柳悅起了爭執,被柳悅狠狠推了一把,一頭撞在了王氏的棺槨上,頓時額頭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柳錦昏迷了幾天,在葉嬤嬤和春燕的悉心照顧下終於醒了過來,可此柳錦已經非彼柳錦了。
夏桃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好,就蹦蹦跳跳地跑進了屋。柳錦苦笑著接過春燕遞過來的葯,光是看著葯的顏色就已經讓人倒足了胃口,更何況還有那撲鼻而來的苦藥味?可在春燕期盼的目光下,柳錦抿了抿嘴,到底不願撫了她的好意,只能皺著眉把那碗葯一口氣喝完。
柳錦忍著嘴裡苦澀的藥味,接過春燕手裡的蜜餞咬了一口,總算是沖淡了些嘴裡的味道。
夏桃拿著大氅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又因跑的太急,一腳踩在薄冰處人就往後仰去,幸好離得近,而春燕反應又快,伸手一把拉住才沒讓夏桃連人帶氅都滾到地上去。
「怎麼還這麼毛躁!」春燕拿過大氅就披在了柳錦的身上,對著夏桃說道:「要是被葉嬤嬤知道了,小心你的皮!」
夏桃聞言縮了縮脖子,偷眼瞄了瞄柳錦,見柳錦只是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膽子也就大了些,對著春燕吐了吐舌頭道:「春燕姐姐不告訴葉嬤嬤不就好啦!」
對於兩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柳錦自然不會多加苛責,見春燕柳眉倒豎就要發作夏桃,柳錦揮了揮手說道:「都是小事,夏桃下次注意就是了!」
春燕聽到柳錦的話,努了努嘴說道:「少爺您就知道慣著她!」
柳錦雖然才來了三天,但對於兩個沒什麼心眼的小丫頭還是了如指掌的,知道春燕就這麼隨口一說,並非真對夏桃有什麼意見,也就樂呵呵沒有反駁。
夏桃扮了個鬼臉,沖著春燕得意一笑。春燕懶得理會這個猴精,見柳錦沒有回屋的意思,心裡開始暗暗著急。雖說披著大氅,但柳錦畢竟重傷初愈,要是這寒風吹久了說不定還得病一場。
春燕對著夏桃使了個眼色,見夏桃一臉迷茫,不由一陣氣結。暗罵了一聲:這個傻子!
春燕把自己手上的空碗塞進夏桃的手裡,站在柳錦身側恭敬地說道:「少爺,您要不回屋裡休息下?今兒可是西北風,你這身體還虛弱著,可受不得凍啊!」
柳錦因為在屋內呆著煩悶,才想著出來走走,可看著眼前身材單薄的小丫頭,挺著不算高挑的身姿站在自己右側,硬要給自己擋著寒風,心頭一暖便擺了擺手說道:「嗯,走吧!」
才剛回屋沒多久,就聽到門外傳來高亢地說話聲:「好你個柳錦,柳安寧!出了事都不找我幫忙,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
柳錦錯愕地看向門外,就見一個劍眉星目的翩翩少年邁著大步就闖進了屋裡。
嚴振?他不是給他父親拜年去了嗎?怎麼這時就回來了?
柳錦看見來人,在腦袋裡轉了一圈才記起這來的人是誰。
嚴家的嫡長子,嚴振,字立鴻,年僅十五就已經是絳縣裡出了名的狠角色。
看嚴振風塵僕僕的模樣,顯然是剛回來連家都沒回就直接到了這裡,雖然絳縣也在京都範圍,可畢竟離京都真正的中心還有五六百里遠,在這趕路靠走,通訊靠吼的古代,這五六百里路也著實不遠了。
雖然才第一次見面,但柳錦已經有了真心結交的打算,笑著給嚴振倒了杯茶說道:「沒想瞞著你,只是畢竟大過年的,這事…」
柳錦苦笑一聲沒有說下去,這大過年的家裡就死了人,就是在現代都有人忌諱,何況還是在古代?
嚴振臉上的怒氣稍退了些,也知道就算自己不在意這些,可自己父親肯定是忌諱這事的,讓柳錦派人上門來找自己肯定不合適。
「那你這腦袋是怎麼回事?」嚴振明白這事怪不了柳錦,但自己一時怒氣上涌,也沒想那麼多日夜兼程地趕了回來,如今要是就這麼偃旗息鼓了,豈不是很沒面子?眼珠一轉看到柳錦頭上包著白布,立即轉移話題問道。
「都是大…」夏桃聽到這個問題,鼓著包子臉就要把柳悅推了柳錦的事告訴嚴振。
春燕聽到夏桃的話,瞄了眼柳錦沉下去的臉色,急忙拉了一把夏桃。
「你們先出去吧。」柳錦看了眼略帶慌張的夏桃,又瞥了眼忐忑看著自己的春燕,擺了擺手說道。
等兩人怏怏地離開,嚴振挑眉看了眼柳錦問道:「她倆…」
嚴振自從和柳錦認識以來,可從沒見過柳錦帶過丫鬟和小斯,凡事都是親力親為,如今這怎麼突然多出兩丫頭了?
柳錦攏了攏袖子說道:「她們平時在母親身邊照料,如今母親西去,而我又重傷初愈,葉嬤嬤就讓她倆暫時過來照料幾天。」
嚴振聞言點了點頭,又仔細觀察了柳錦的面色,雖然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血色,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知道柳錦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也就把心放下了一半。
「伯母的事…你查了嗎?要不要我幫忙?」嚴振低頭一邊撥弄著掛在腰間的玉佩,一邊好似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別看嚴振身體斜靠著憑几,毫無形象地坐在墊子上,好似並不多在意。可柳錦卻從嚴振漫不經心的語氣里聽出來一片肅殺的冷意。
柳錦臉色也是一片肅然,明亮的眸子里寒光一閃而過:「到時少不得勞煩立鴻兄。」
柳錦說的乾脆,嚴振應得更是痛快。柳錦笑著拿起茶盞,以水代酒謝過嚴振,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嚴振才又說道:「你這腦袋是大房的哪個姑娘砸的?你就這麼算了?」
嚴振對於柳家幾房的事很是清楚,稍微盤算了一下就猜到了大概。知道柳錦向來安分守常,但都被欺上門了,這要是再忍氣吞聲,他這做朋友的也有點面上無光啊!
柳錦怔了一下才說道:「還真是瞞不過你,這事總會討個說法的,且看吧。」
嚴振聞言笑了笑,虛點了柳錦幾下說道:「幾天不見,你倒是變了許多!」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柳錦心裡咯噔一下,不動聲色地瞧了嚴振幾眼,見他面色沒有異常,才暗暗放下心,笑著說道:「你這麼急匆匆地趕回來,伯父沒有說你?」
嚴振臉色微紅,乾咳一聲對著門外喊道:「把箱子抬進來。」
柳錦滿臉驚愕地看著兩個小廝抬著一個大木箱進了屋,看了一臉寫著交給你了的嚴振,柳錦抖了下手才打開箱子。
果然!
「這些都是你的功課?」柳錦看著一箱子的竹簡,隨意拿起一卷打開,僅是看了一眼就呆如木雞。
這些字托原主的福,柳錦都能認識,但要讓柳錦像原主一樣說出個三四五六,那簡直就是在為難柳錦。
嚴振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笑呵呵地說道:「這些都要麻煩你了!放心,老規矩!」
柳錦眨了兩下眼,心道:我也看不懂怎麼辦?這裡也沒有百度之類的搜索引擎啊!
柳錦剛想到這,瞳孔猛地一縮,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搜索引擎的對話框,頓時心如擂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