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咖啡糖
三樓和四樓是大型高難度魔術場景的聚集地,敢在這裡施展拳腳的人,恐怕早已脫離了魔術愛好者的範疇,算是真真切切有過硬實力的魔術高手了。
據Randy所言,關子烈是他們當中最年輕的一位,也是最有天賦的一位。
誰知今天卻出了點小差錯,在練習飛刀魔術的時候,關子烈的右手掌心,被鋒利的刀刃劃破了,流了很多血。
Randy的好哥們余衡,今年二十七歲,開朗時尚,是港城魔術俱樂部的元老之一,平時經常跟關子烈一起切磋魔術,對關子烈的狀態也最了解。
「阿烈一般不會犯那種低級錯誤的。」余衡說,「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總是心不在焉,專註度不夠自然就會犯錯誤,這是魔術的大忌諱,可我問他,他也不肯告訴我。」
Randy問:「那他現在呢?」
「在醫藥間自己止血呢,我原本想陪他去醫院縫針,結果他不同意,非要自己去——哦對了,剛才是不是有個小女孩兒跑進去了?」
「噢,我親愛的小衡,那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兒。」
「確實不普通,畢竟比Doris還漂亮一點。」
「別瞎說,我們Doris只是和她漂亮的風格不同罷了。」
「勞駕,二位能不能說點正事兒?」Doris很不耐煩地一撩長發,「小衡,那女孩兒大概率是阿烈的心上人,我估計阿烈今天情緒不佳,跟她有關係。」
大約是八卦的力量,余衡頓時眼神一亮:「也就是說阿烈的葯來了?那咱們不用操心了。」
「我看也是,不如想想今晚去哪吃飯。」
「Randy海鮮過敏,除了海鮮都可以。」
「好的那我們去吃新開的那家海鮮自助吧。」
「……」
Randy:「OK,我這就擰下你的腦袋做成龍蝦哦。」
三人勾肩搭背地走遠了。
而早在十分鐘前,唐安斕就已經推開了醫藥間的門。
相比起外面,醫藥間的光線很暗,從門口望去,隱約能看到坐在最角落的那道身影。
是關子烈沒錯了。
關子烈正在給自己受傷的右手上藥,他的掌心劃破了一道口子,雖然不是很深,但血還沒有止住。
可想而知,非常疼。
他眉峰緊蹙,卻依然聽到了那陣細微的腳步聲,於是冷漠地轉過頭去。
「誰?」
「是我。」
熟悉的嬌軟聲線從身後響起,唐安斕徑直走向他,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這完全是他不曾料到的狀況,他沒想過會在這裡碰見她,更何況是在如此狼狽的情境下。
「……你怎麼來了?」
「曉迪不知發什麼瘋,告訴我這裡有魔術紀念品的展銷會,我不久前才發現上當了。」唐安斕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因為有你給的通行證,我也進不來俱樂部。」
「然後呢?」
「然後……我聽他們說你受傷了,就來看看你。」
他低聲道:「我挺忙的,你沒什麼事的話,先回去吧。」
「你在忙什麼?忙著止血?」
「……」
她低頭察看他的右手,不自覺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連語氣也放輕:「怎麼弄的?」
關子烈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即使在並不明亮的光線里,他也仍舊能感受到她專註的目光,帶著幾分不得到答覆不罷休的執著。
他注視著紗布上的血跡,眸色漸暗:「飛刀魔術,我出錯了。」
「唔……那麼危險的魔術,難免的。」
「我以前從未出過錯。」
「那你這次是……」
「走神了。」
唐安斕不假思索地繼續問:「為什麼會走神?」
關子烈看了她一眼,選擇了沉默。
在過分安靜的氣氛中,唐安斕沒有再想到其他更好的話題,她試探性地勸他:「要不,我陪你去醫院縫兩針吧?你自己處理太草率了,容易感染。」
「不想去。」
「你該不會是害怕縫針吧?」
「……不害怕。」
唐安斕正準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用自己絕妙的口才說服他,誰知忽聽醫藥間門響,有人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那男人看上去二十多歲,眼形細長,下頜尖窄,面相刻薄,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他隨手打開了醫藥間的頂燈,站在不遠處,環著手臂冷笑。
「都說關少爺的女朋友來了,還是個小美人兒,我正好路過,順便瞧瞧。」
關子烈沉聲回答:「她不是我女朋友,而且這也與你無關。」
「我當然對你的個人情感問題沒興趣,我只是對你不專業的態度表示意外,普通程度的飛刀魔術你也會受傷,傳出去實在很丟你父親的臉。」
「……甄昱,管好你自己。」
「怎麼,我是不是戳到你痛處了?」甄昱笑意更深,「關少爺,作為同行我得提醒你一句,有談戀愛的工夫,不如認真學學你父親,實力不夠,手段來湊——我敢保證,哪怕你只有他一半的骯髒程度,將來都能省去不少力氣,也可以避免因天資愚鈍而受傷的危險,何樂不為呢?」
關子烈的臉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漆黑的眼眸里似有暗潮降臨,他很明顯在強行壓抑著情緒。
「你哪來的優越感?」他陰沉反問,「我對我父親的人品不予評價,但就憑你父親的本事,哪怕所有的競爭對手都沒落了,他也絕對走不遠——而你這個當兒子的,甚至還不如他。」
「至少我父親從沒背過良心債,不像你們關家,遲早要遭報應。」
「遭報應那也是關家的事,總好過甄家枉稱魔術世家,卻一代更比一代廢物。」
甄昱本來想藉機刺激一下關子烈,豈料反遭嘲諷,他一時怒氣上頭,禁不住往前又逼近了兩步。
唐安斕旁聽了這半天,早就對他滿含敵意了,此刻更是保持警惕,迅速起身擋在了關子烈前面。
「你想幹什麼?」
「男人的事情,小丫頭最好別摻和。」
甄昱不耐煩地推搡了一把,見她停在原地沒動,索性簡單粗暴地上手,想扯著領子把她拖開。
唐安斕用力推開他的手臂:「別碰我。」
「警告你,我這人可不懂憐香惜玉。」
關子烈驀然推翻了放在膝蓋上的藥箱,他果斷起身上前,用沒受傷的左手,死死鉗住了甄昱的手腕。
他的語氣平靜得近乎漠然,甚至還帶了一絲隱約的狠意。
「你再給我動她一下試試?」
甄昱咬牙切齒地笑:「你這都半拉殘廢了,還惦記著單手打贏我呢?你信不信,就算我當著你的面把這小丫頭扒光了,你都未必攔得住?」
話音未落,關子烈突然毫無徵兆地鬆開手,一記左勾拳凌厲直擊,正中甄昱高聳的鼻樑骨。
甄昱猝不及防,踉蹌著險些摔倒,他捂著幾乎流血的鼻子抬頭怒視,惡狠狠撲過來和關子烈扭打在一起。
不得不承認,他打架的方式很卑劣,卑劣到專門攻擊對方的弱點,譬如只瞄準關子烈受了傷的右手。
唐安斕靠在盛放各種外傷藥膏的柜子邊,正猶豫著要不要干涉阻止,冷不丁一轉眼,看見甄昱已經用指甲死死摳住了關子烈的右手掌心。
鮮紅血跡浸透了剛剛纏好的紗布,關子烈疼得悶哼一聲,冷汗登時就順著額頭淌了下來。
她莫名地憤怒起來,瞬間閃身擋在兩人中間,快速出手,屈起食指關節,又准又狠擊打在了甄昱的咽喉部位。
這是她的常用招式,是父親唐墨獨家傳授的、力求一招制敵的訣竅。
甄昱向後栽倒,雙手捂著喉嚨猛烈咳嗽,誰知唐安斕仍未罷休,她擰開桌上的醫用消毒酒精,迎面潑在了他的臉上。
「……□□媽的你這個賤人!」
她微微俯身,甜美地笑出了一對梨渦:「甄先生,你再罵人,我就動真格的了。」
剛才頂多算是熱身罷了。
「你他媽以為我不敢打女人是吧?!」
眼看著甄昱擺出了和唐安斕拚命的架勢,關子烈又面無表情補了一腳,將其重新踹倒。
「今天在Randy的地盤上,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但下次別讓我再見著你。」
「姓關的,你給我記住了!」
「記住什麼?記住你是個蠢貨?」
「記住你現在有多得意,將來就有多不堪,我等著看你死在泥潭的那一天。」
唐安斕討厭極了甄昱的講話方式,她默默挽起衣袖,將雙手的關節攥得清脆作響。
她是真的很想揍人了。
然而關子烈卻及時按住了她的手,他搖搖頭,示意不必。
他不願意讓她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自己而髒了手。
甄昱斜眼看向唐安斕,眼神充滿戾氣,偏又帶了很不易察覺的、諷刺的笑意。
「死丫頭,挺有兩下子啊?你這麼護著關子烈,等以後知道了關家的醜事,可別後悔得哭出聲來。」
「我不喜歡聽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對我的私事指手畫腳。」唐安斕從容回答,「看起來,甄先生似乎連自己的言行都控制不好,居然還有心思管別人呢?」
「……」
「走吧,別耽誤時間了。」她轉頭看著關子烈,並不像剛才那樣溫柔商量的口吻,反而顯得十分斬釘截鐵,不容違拗,「你今天必須跟我去醫院縫針。」
她主動牽起了他沒受傷的那隻手,沒再看甄昱一眼,舉步向門外走去。
她想,他是堂堂男子漢,或許並不需要自己的維護。
但是在這一刻,她想要維護他的心情,偏偏格外強烈。
她走得很急,所以並未察覺,身後的關子烈薄唇緊抿,數度欲言又止。
他終是無聲垂眸,修長五指悄然回攏,反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