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那座山和席草
交易沒能進行,大巫讓稍高青年請舒展進村。
舒展一路觀察,村子佔地不小,路面都有修整過,屋子大多都用石塊壘砌,雖然都是一層,但全都高高大大,至少有三米五的挑高,每家每戶都有前後院子,院子里也都栽種了一些作物,這說明這個村子已經開始實行私產制。
這時候已近傍晚,村人基本都已歸家,小孩在村內嬉鬧玩耍,成年人在做著晚食的準備,有些手腳快的人家已經叫喊孩子回家吃飯。
舒展在看別人,別人也在看他。小孩最直接,哄鬧著圍過來,指著他說著當地話,跟在他屁股後面嘻嘻哈哈。
稍高青年怕舒展多想,特意解釋了一句:「他們沒有惡意,只是我們這兒少有外人過來,你又長得比較特殊。」
舒展看到了天殘,那是一個面目稍微扁平、皮膚黝黑的女天殘,對方看到他,竟然對他笑了一下。
看到這一個,舒展又看到了另外的天殘。
那是個老年天殘,正在院子里做活,看到舒展過來,也抬頭好奇地看向他。
舒展甚至看到有天殘小孩混在普通孩子中,跟他們一起嬉鬧玩耍。
路邊一名壯年人背著一大捆野草走過。
舒展聞到味道,轉頭一看,愣住。
壯年人走進自己家門,把野草隨手丟在地上。
正在院子中劈柴的少年沖著壯年人喊:「爸,你怎麼又采這麼多席草?我們家今年編的席子夠多了!」
「你媽這胎懷相不好,我問過大巫,得買一些藥劑備著以防萬一。大家勤快點,多編點草席,等集市的時候拿去買了。」
少年一聽,立刻不再嚷嚷,還用力點頭道:「知道了,爸,交給我吧,等晒乾了我來編。」
壯年人拍拍兒子的肩膀,進屋去看妻子。
稍高青年看舒展停住腳步,奇怪道:「怎麼了?你不會認識那家人吧?」
「不,我不認識。」舒展收回目光,到底忍不住,問道:「那些草在你們這叫席草?編織席子用的?」
「是啊。這種草沒什麼作用,草食獸都不愛吃,不過晒乾了比較堅韌柔軟,編織席子很耐用,就是城裡那些貴族據說也愛用我們的席子,每次我們編織席子到集市賣,都能賣光。」稍高青年微帶炫耀地說道。
舒展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剛才壯年背掉下來的一根席草,放到嘴中嚼了嚼。
稍高青年愣住,「你怎麼吃草?這玩意不能吃。」
舒展吐出渣子,「這種……席草怎麼賣?」
見鬼的席草!這明明就是製作止血藥劑、生命藥劑、乃至補元藥劑的主材青神草。
稍高青年哈哈笑,「賣?這玩意不值錢,在我們村附近很多,你可以隨便采。不過你要是想要席子,不用自己去採集還要晒乾,不如直接找村裡人看他們有沒有現貨。」
舒展閉上嘴巴。在外面藥材市場賣到一株一千能量幣的青神草,在這裡竟然不值錢?還隨便采?
他想這裡的大巫很可能對藥劑和藥材不太了解。
「到了,這是大巫住的地方。」稍高青年撩起獸皮門帘,請舒展進去。
舒展留意到青年在進入屋子前,先把赤腳在門口的草墊子上蹭了蹭。
看來這是一位愛乾淨的大巫。舒展想了下,在門口把鞋子脫了,穿著襪子走進屋內。
稍高青年看到他的動作,面露驚訝。
屋內很乾凈,地面用石板拼接,且屋內並不黑暗,房頂上懸挂了一些會自然發光的礦石,就連柱子上也掛了一些。
屋內正中間是火塘,一名黑漆漆的光頭老人坐在火塘間正熬煮著食物。
「你來了,隨便坐。」老人和藹地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
舒展道謝,盤膝坐下。
老人注意到舒展只穿了一雙襪子,臉上露出意外又滿意的笑容。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舒展。」
「你是自由民。」老人說的是肯定句,逃亡和被拋棄的奴隸與自由民的精神氣就不一樣,而舒展的精神面貌和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身心不自由的奴隸。
「是。」
「我能問你來自哪裡?來我們這裡是要做什麼嗎?」老人從黑乎乎的石鍋里盛了一碗湯給舒展,「餓了吧,喝一點墊墊肚子,我老了,只能吃這些軟和的東西。」
「謝謝。」舒展沒有拒絕,他像是沒有看到湯水黑得詭異的顏色,把湯碗遞到嘴邊,微微沾唇嘗了嘗,吹了吹,咕咚咕咚就喝了兩口。他的舌頭告訴他,這湯可是好東西,能全面增進他的體質!
老人看舒展毫無提防地喝下黑湯,笑了。
稍高青年送來舒展並沒有走,他看大巫送了黑湯給舒展,有點羨慕地說:「大巫,我想喝一碗。」
「去去去,你們要喝自己弄,不要搶我老頭子的口糧!」老人護食,自己也盛了一碗湯慢慢喝著。
舒展放下碗,「我來自鎮海國,我和我的老師到聖湖城參加生命之神贊禮,因為贊禮還沒有正式開始,我們就找了一個山谷採藥,在山谷中無意間進入了一個山洞,在山洞穿行的時候看到一條巨大的裂縫,我們想越過那條裂縫,但沒想到那裡讓我們的符紋能量全部流失,導致我們沒有辦法使用符紋能量,我的身體比其他人都弱,在過裂縫時遇到襲擊……就摔了下來。」
之後舒展就把他和阿森的相識過程說了。
老人笑了下,「八成真話,兩成謊言。」
舒展面不紅心不跳,「我總得有所保留。」
「謹慎是好事。」老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直接說道:「我的符紋能力就是能看出一個人是否在說謊,甚至能看出他在哪裡說了假話。如果你遇到不方便回答的問題,可以不回答,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說謊話。其實有時候謊話中也能分析出真實。」
舒展覺得這位黑漆漆的大巫很有意思,是個老成精的人物,一雙眼睛充滿睿智,毫無渾濁。
「您知道鎮海國嗎?」
「知道,那裡距離我們金戈部落可遙遠了,隔著一片大海。你說你是剛剛掉下來,掉下來就遇到了阿森?」
「是。」
老人嘆息,「如果不是我有辨別謊言與真話的能力,我肯定以為你說的是謊話,但我的眼睛告訴我,你說你來自鎮海國,包括去聖湖城參加生命之神贊禮都是真話。不過那座山確實有些問題……」
老人忽又笑道:「你是第一個從那座山摔下來摔到我們村的人。你這一摔,可是飛躍了一片廣闊無邊的海洋。」
舒展沒有繞彎彎,他問:「大巫,那座山有什麼問題?我還能回去嗎?」
大黑:「爸爸,我們隨時可以回去。」
舒展在腦中道:「我知道。」
大巫抬手喝了口湯,慢慢說道:「我們這裡並不與世隔絕,你想要離開,隨時都能走,出了我們村找到大城市,從那裡乘坐符紋飛車到西海邊,再從港口坐符紋海船,終有一天你會回到你的家鄉。」
「大巫,那座山?」
「你對那座山很好奇?」老人看舒展點頭,呵呵道:「你想讓我告訴你秘密,那你就得用真實和我做交換。你掉下來絕不是採藥那麼簡單。」
舒展腦子飛速轉動,他在想,那個山谷有藥劑之母傳承的事已經被傳揚出去,並不算什麼秘密,誰要是想進去,誰都能進。而且聖湖城距離這邊差著一個海洋,就算面前的老人對藥劑之母傳承或寶貝心動,恐怕也不會輕易冒險。
當然這個村裡的人可以選擇去爬山,說不定爬到頂峰就能到達那個山谷。但阿森說過,他們上去也會碰到能量流失的情況,所以萬不得已,這位大巫大概也不會派人去爬山求證。
既然沒有利益衝突,那麼把實情告訴這位大巫也沒什麼。
舒展想定,抓起湯碗把剩下的黑湯趁熱全喝了。
老人看著舒展的動作,眼中笑意加深。
舒展放下碗,「真實是……大巫您知道藥劑之母嗎?」
「藥劑之母?」老人目光一閃,驚訝:「你說的山谷不會與藥劑之母有關吧?是不是有人說那個山谷里發現了藥劑之母的傳承或者寶貝?」
這次輪到舒展吃驚了,「您怎麼知道?」
老人擦擦下巴,「我當然知道,就在六十年前,我們村附近的山谷也傳出這樣的謠言,不過那個山谷距離我們村還有點距離,那時我還去看熱鬧了,真的是好多人,每天都有人趕來,還絕大多數都是藥劑師,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到最後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得到藥劑之母的傳承或寶貝,反正進去的人有三分之一都消失了,還有些人變得古古怪怪的,我認識的附近幾個村的好小夥子也跑進去,結果出來后沒多久都莫名其妙死了。」
舒展眼眸收縮,「當時的謠言是怎麼傳開的,您知道嗎?」
大巫回想,「老了,好多事都記不清楚了,啊,等等我想起來了,似乎是有人無意間從那山谷裡帶出一枚石板碎片,有人破譯了石板碎片上刻寫的古文字,發現和藥劑之母有關。有傳言說藥劑之母當年被人追殺,逃到了這裡隱姓埋名待了一段時間,也有可能就死在了那山谷中。」
舒展目光變冷,「這個說法和聖湖城的傳言九成類似。看來這位藥劑之母被人追殺是真,但到底隱姓埋名待在了哪裡就不好說了。」
老人呵呵兩聲,安慰道:「不管如何,你能活下來就是好事,你就在我們這兒安心休息兩天,等過兩天,我讓人送你去附近大的城鎮,你再想辦法回家。」
「大巫,您還沒跟我說那座山有什麼問題。」舒展無奈提醒。
老人一拍額頭,「哎呀,年紀大了,說到後面就忘了前面。那座山啊,我記得我們族裡的記載,說是原來我們這兒沒有那座山,它是自己某一天突然冒出來的。也不對,是說在原來的位置也有一座山,但那座山並不高也不怪,可有一天那座山突然就變了,當時的大巫記載說原來的山被新的大山給吃掉了。」
「吃掉?」
「那時的大巫是這麼說的。」
「除了這個傳說,那座山還有什麼怪事發生過嗎?」
「有啊,不能爬到山頂,爬上去就會像你說的失去能量,而且所有想要登上山頂的人都會掉下來,至今沒有一個人成功過,偶爾這座山還吃人。」
「山吃人?」
「嗯。你這次過來,是不是阿森那個小傢伙帶你從一條山體裂縫中鑽過來的?」
舒展點頭。
老人冷哼,不高興地說:「那小子就胡鬧,跟他們說了多少次不要鑽進那座山裡,都不聽話,非得哪天被吃才會後悔!」
「大巫?」
「山體裂縫會消失。」大巫看向舒展,眼中帶著一點古怪的意味,「有時候今年發現的山洞,明年就不見了,或者裡面堵死。以前我們村有調皮的孩子穿過山體縫隙,發現山內有一條巨大的山谷,裡面有很多石頭果,還有河流之類,小孩子貪吃,就喜歡在那裡撿便宜,但是有一天他鑽進山裡后再也沒有回來,我們去找他,發現他經常鑽的裂縫消失了。」
「除此之外,那座山的山谷里也有古怪,偶爾會有怪物鑽出來。」
「怪物?」
老人點頭,盯著舒展道:「是的,怪物。」
舒展與老人目光相對。
舒展微微一笑,「我們先把怪物放在一邊,我是一名藥劑學徒,正在學習藥劑製作,不知道大巫您對成品藥劑感不感興趣?我可以拿藥劑和你們做一些交易。」
老人和待在屋裡沒走的青年一聽舒展說要用藥劑和他們做交易,立刻坐直了身體。
「你說真的?你要和我們交易藥劑?」老人收起了笑容。
舒展點頭,「真的不能再真,我想回去,必須有足夠的路費。」
老人皺眉,「我們沒有多少能量幣。」
「可以以物易物。」
「你有什麼藥劑?」
「看你們想要什麼藥劑,我一般常見藥劑都會做,」
「你就吹吧!」稍高青年不等舒展說完,就不屑地打斷他,「還一般常見藥劑都會做,就是正式藥劑師也不敢開口說這樣的大話。」
「阿敏,你不是想喝湯嗎?自己盛!」老人用勺子敲了下石鍋。
青年阿敏立刻閉嘴。
老人接過話茬,「我們想要一些安胎保胎藥劑,一些助產藥劑,以及外傷和內傷用的藥劑,如果還有治療咳嗽、發熱、發寒的藥劑更好。」
舒展想了下自己的庫存,老人說的藥劑,他基本都有,只有安胎助產類藥劑沒有,不過他學過相關配方,材料也都有,可以現場製作。
「你說的葯我都有,沒有也能現做。」
老人眼睛一亮,「那你想要什麼?」
舒展終於可以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了:「我想要席草。」
「你說什麼?」老人和稍高青年都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們可以用席草交易,除此之外,如果有別的藥材,你們也可以拿來給我。」舒展再次重複道。
當即,老人和青年都用一種關愛弱智的目光看著舒展。現在就連老人都認為舒展在吹牛,否則一個藥劑師……好吧,就算是藥劑學徒,可是能製作出這麼多種成品藥劑的學徒,他會用珍貴的藥劑換隨處可見的席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