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肆虐搜刮過的房間狼藉一片,倒著的花瓶,撕扯過的沙發墊子也掉在了地上,裏麵的羽絨散落了一地,到處都可見來人瘋狂搜尋的痕跡。


  穿著灰色衣衫形態狼狽的少年躲在門旁的鞋櫃的後麵,白淨的側臉上巴掌印深紅發紫,脖子上也有狠力才能造成的掐痕,緊抓著手裏短刀的手在微微顫抖,鋒利的刀刃上還有著未幹的血跡。在少年的腳邊,赫然是一個成年男子的屍體,後腦尖利物體穿刺出的傷口還在汩汩流出血液。


  顧安然有些怔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心,如果剛才他沒有看錯,從男人後腦浮出的橙色光點確實飄散著進了自己的手掌,在那光點消散的一瞬間他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頭暈目眩,身體隱隱發熱的感覺就像是曾經自己以為自己也覺醒了異能的時候。


  異能……


  顧安然自顧自的苦笑起來,當時的那陣高熱除了帶來了痛苦再沒有給他帶來什麽,安慰和諒解也在時間的消磨下消匿了下去,接替而來的羞辱謾罵已經比這喪屍橫行的末日更加難以令人忍受。


  早就已經打算離開基地自生自滅的他卻沒有想到有人會想趁著這次出任務要他的命,這個躺倒在地上已經是第二個要來殺他的人了,顧安然記得這個人,經常跟在B隊隊長林晨的後麵,為人不算正直也沒有什麽多大的壞處,然而他們的交集少之又少,唯一一次算得上的對話還是在今天。


  顧安然完全想不通,僅僅問了一句自己是不是顧安然,在得到了確定的回答之後他就揮著刀衝了過來,那狠厲的架勢完全是不打算留他活口。


  幾番爭鬥下來, 還是男人沒有將他放在心上,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他沒有辦法問這個男人為什麽要殺自己,心裏也沒有第一次殺人的愧疚和不安,他更想弄清楚的,是進入自己掌心消失不見的橙色光點。


  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腦袋,眼前的視野已經開始漸漸模糊起來,剛才身體裏的異樣還未消除,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了。B隊的其他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搜查到這裏,到時候再離開就困難了,不,可能連活著出去都困難。


  顧安然甩了甩自己有些酸疼的胳膊,扶著牆站了起來,大步從男人身上跨過去,開門之前還專門聽了聽外麵的動靜,感覺不出來異動才敢打開門走了出去。


  想想自己的一番舉動還挺心酸的,顧安然在心裏嘲諷著自己,讓別人看到自己小心翼翼的樣子一定是以為他害怕那些喪屍,誰又知道他真正擔心的,是那些被基地捧到天上去的異能者呢?


  到了末世,人反而越不把人命當回事。


  大概是越覺得能夠離開那個地方,那些曾經遭受過的苦楚越是湧入腦海,比如家常便飯般的冷嘲熱諷,還有莫名而來的打罵,還有他曾經珍視放在心上的人的一眼不屑嫌惡,而這些都比不上世上僅剩的與他有血脈之親的妹妹所做出的更多惡意舉措。


  “嘭――”突如其來的巨響,顧安然所扶著的牆體被巨大的衝擊撞破,連帶著他也被這股衝撞力帶翻,直直的摔到對麵的牆體上又落了下來。


  本來就有些混沌的頭腦更加鈍痛起來,眼前一片陰影附上,等視野稍微清晰起來,他才看清了這一片陰影正是自己以為還在別處的B隊整隊人。


  這一瞬間顧安然的心涼透了,他當然不會以為這些人是來救他的,隻是沒有人會想要渾渾噩噩的死。


  顧安然清了清自己有些腥甜的喉頭,問道:“誰讓你們來殺我的?”


  大概是覺得他沒有任何反手的餘地了,為首的叫做張誌的甚至蹲下了身子,眼裏帶著一絲並無善意的憐憫。


  “我這人不像他們,我還有點良心。”


  剛說出一句話就受到了後麵人的嗤笑,但他一點也不生氣,那副微微勾起嘴角的麵容可以稱得上是笑了。


  “讓你做個明白鬼,要殺你的人就是你的妹妹,顧雯。”


  顧雯!


  顧安然攥緊了自己的拳頭,憤怒恨意和不解瞬間充斥了他的大腦,這個答案對他而言簡直是難以置信,他以為顧雯隻是行事囂張以自我為中心而已,卻沒想到這人對著自己的哥哥都下得去手。


  “唉,你這人真是可憐,喜歡的人跟著你妹妹跑了,你來基地就護著的妹妹也要殺你,哥哥給你提個醒,要是有下輩子,看人可要長點心啊。”張誌的聲音懶洋洋的一點也不把緊繃著神經攥著短刀的顧安然放在眼裏。


  “你他娘的別跟他廢話了,趕緊弄完趕緊走!”見張誌說起來話沒完沒了,後麵跟著的一堆人也終於不耐煩了。


  顧安然背靠在牆壁上,已經不抱有任何僥幸了,來的人都是異能者,他一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哪兒能逃的出去呢?沒想到幾年都在喪屍群裏九死一生的出來了,到了最後卻要死在異能者人類的手裏。


  被冰係異能者凍結出來的冰刺穿刺進身體裏的感覺並不好受,除了傷口本身的痛苦更難以承受的還有冰涼刺骨漸漸滲入軀體的寒冷,似乎連血液都凍結住了一般。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放慢了一般,他已經沒有足夠支撐住身體的力氣,攥著刀柄的手再抓不緊。


  “哐當――”短刀砸在了地上,他也靠著牆緩緩的坐在了地上。


  “……”顧安然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看著這些人,又沒有什麽話能出口,他有什麽能說的呢?是把這些人痛罵一頓解恨,還是說自己這半生有多可悲?

  無話可說。


  到了最後還是無話可說,即使他有滿腔的憤懣和恨意,都無法用任何的言語表達出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麻木,隻有他的心跳和思維還在運作,他覺得自己不該就這樣了結了自己的一生,但意識已經昏沉起來。


  如果有下一世,那些人……


  在髒亂的走廊裏,耳邊盡是不懷好意竊竊的低語,顧安然終於閉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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