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隻是……”李承冷不丁的被自己的親媽提到還是要被罵的趨勢當然想張口辯駁，可惜張了張嘴，想了半天也沒把後麵的話拚出來。


  “我不求你能在這個時候當什麽英雄！”萬玲說話的時候頭也不回，筆直朝前的身體擺出決然的態度：“可你不能膽子小到需要別人去照顧你保護你！”


  “我……”李承還懦懦的想要爭辯點什麽，周諾就環著胳膊在一邊涼涼的開口：“你個頭！”


  顧安然和沈毅挨在一起，小聲的嘀嘀咕咕，頭也不往李承的方向看，就像是這車上隻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周諾往他們的方向看去一眼，見誰都沒有一點要抬頭的架勢，隻能悻悻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就不懂了，不就是比以前會說話了一點麽，至於現在連頭都不抬麽？好歹給他一個眼神啊。


  此時此刻的顧安然和沈毅在說什麽呢，他們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推測底限，這個說你那天晚上說的最重要是什麽意思，那個講說一起活下去的不是你麽.……這樣的對話，放在日常裏，可以用一個詞概括——調情。


  顧安然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坐在一輛人多的車上，外麵的景色是隨時會冒出幾隻喪屍，對象是自己一起長大的竹馬，進行一項名為談心，實為調情的活動。


  “說的好像那個對著我叫寶貝的人不是你似的。”顧安然翻了一個不怎麽規範的白眼，撇著嘴角對沈毅說道，他發現自己現在已經可以無所顧忌的開著這種玩笑了。放在以往他絕對不會對著自己竹馬的這張臉開出什麽有些逾規的玩笑的，就連很多別人說爛的梗，他都不敢在他麵前提起，怎麽說，雖然他們是能為了對方付出所有的關係，可他向來嚴肅自持的態度就讓顧安然不願意在他麵前提起這些，總覺得，這樣會玷汙了沈毅。


  “是我都是我。”


  沈毅直接抓過顧安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順從的接下來了他的話，目光一轉不轉的放在他身上。


  顧安然雖然也是個愛開玩笑的人，但.……他畢竟還是沒有這麽厚的臉皮能直麵這樣直白的目光。


  “你別看我了。”


  一把推開沈毅的臉，顧安然這才隱約感覺到了車裏氣氛不太對勁，似乎有種莫名僵持的感覺。


  “我真是後悔。”


  這是顧安然聽到萬玲說的最後一句話，不同於平常溫柔的口吻，極其嚴厲又生氣，有那麽一刹他甚至覺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是他們那嚴苛到恐怖的年級主任。


  “這是怎麽了？”顧安然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不能問李承，所以他隻能湊到沈毅的耳邊，好奇的問到。


  “大概是對自己兒子的表現太失望吧。”


  沈毅連異能都不用就猜出了萬玲心裏的想法，有這種想法無可厚非，這種情況大概不會有人是不害怕的，可如果讓自己的恐懼影響到別人的生死的話，那就真的不被罵都奇怪了。所有人都在為了生存而拚搏，隻有一個人還進入不了狀態，這會拖所有人的後腿，也會影響到別人的心態。


  “那就沒辦法了。”顧安然無奈的撇撇嘴角，這種情況他們不好說什麽不代表人家父母不好什麽啊，他都覺得罵的好，就應該把他罵醒點才對。


  “咱們現在到你爸那還有多久啊？”周諾見不得顧安然和沈毅湊在一起沒完沒了的說話，找不到什麽和顧安然搭話的借口就隻能從沈毅那下手了，怎麽說這麽多人，他也不會不給自己回答的。


  “應該還有三四個小時。”沈毅看了看外麵的景色回答道，平板無波的聲線就和醒來之前一樣。


  “.……”


  周諾這下不知道說什麽了，一個借口用完了自己也找不到別的借口啊，這個回答也太幹脆了吧，他早就忘了正常人回答他這種問題都應該是這麽簡短才對。


  李忠厚開著車，從一個喪屍眼前擦身而過，眼前的景象隻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不管是因為什麽而倒下的標牌，還是隨處可見的被打開的車輛和斑駁的血跡，都讓人感覺到真真切切末日的來臨。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幸存的人。”他不抱有任何期望的說道，這句話隻是他的歎息罷了。


  顧安然聽了這話，把脖子靠在座椅背上，把自己調整到了還算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開口：“有是肯定有的。”


  “那就好啊，這麽大的天災，能活下去的人越多越好！”李忠厚也不管顧安然這是不是僅僅安慰人的話，提起精神和音量說。


  “是啊。”


  顧安然附和的應了一聲，嘴角的笑容透著股冷意。


  他所說的肯定活著的幸存者，可不是李忠厚以為的什麽樂觀向上積極助人可能會和他們相遇結伴而行的團隊。誠然那些人裏麵有並沒有壞心的，可惜一開始就站錯了陣營，隻要站在了那一邊，很多事情，慢慢也就變成了貼在身上的標簽了。


  顧安然討厭那種踩著別人活下去的人，也更惡心站在道德高地上隨意綁架別人的聖母婊。


  在剛遇到林宇這個人的時候，顧安然隻把他當作樂觀心善的大男孩，偶爾的一兩句評價也隻讓他覺得這人熱心的過了頭，也不是什麽壞事，甚至因為這樣樂於助人的假象而產生了微妙的好感。


  相處的時間越加久，一個人真正的麵目就愈發顯露的完整。


  顧安然開始發現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置於旁觀者的角度上，從上帝的視角眼看著所有事情的發生，等到後果都來不及收回的時候，他才會在一邊可惜可悲的說要是怎麽怎麽樣那就好了，要是他在的話那就好了。顧安然眼睜睜的看著向他求救的人死於喪屍的嘴裏，然而他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等著人都死的透透的，皮膚發黑的將要轉化為喪屍的時候，他才上去補了一刀，把前幾分鍾還在可憐的人斬於自己刀下，嘴裏還哀歎著說我還是送你一程，這樣你就不會痛苦了。


  要說當時的顧安然是什麽反應，那就是大概如果他有異能的話，他就真的會送林宇一程。


  這種人的可惡在這一點上，可笑又在於過於相信在他麵前表露出自己弱小一麵的人上。顧安然一點也沒忘記自己的妹妹是怎樣示弱著一步步占據他身邊的位置，從隊伍的最末尾一直到緊貼在他身邊，到後來的攜手到自己麵前來炫耀。林宇在那時候還自我感覺良好的認為顧安然放不下他，深情模樣的告訴顧安然‘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又複製著電視劇裏的動作手指觸上顧安然的眼角。


  ‘你不要再對我戀戀不舍了。’顧安然記得很清楚他是這麽說的。


  他不知道林宇在自己眼睛裏腦補出了什麽樣的目光，可他很明白自己想表達的目光是：有顧雯在你身邊，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智障。


  這段回憶是他末世裏痛苦蹉跎時光裏最能拿出來當作笑料的一段，可他現在在笑過之後，又會深切想起來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