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送別
第二天早晨起來，葉婉婷依然在睡夢中，我揉了揉酸疼的腦袋，從床上掙扎著爬了起來，當發覺這張公主大床和我曾經的那張床尤為相似的時候，我不禁恍惚了幾秒，幽幽嘆了口氣，感慨自己當初的可笑。
現實沒有童話，灰姑娘不會變成公主。還是自己努努力吧。
我洗漱后推開門，發現龍川這麼早也起床了。他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我驚訝地問候了一聲早，然後問他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
「我順路送你去你們公司吧，我剛好去那邊辦點事。」龍川並未理會我的話，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也十分寡淡。
「好，那謝謝了。」我見他如此，瞬間臉上的笑意也淡去了。
「不客氣。」他說完關掉了電視，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先我一步走向了門邊，我跟在他的身後，發覺他的背影又變得冷峻高傲，一如高中時候的那個他。
一夜，我的那些話語，足以讓他望而卻步，不會再熱情待我。
我們一起進了電梯，他雙手插兜直直地立在我的旁邊，目視前方並未看我，我可以透過電梯里的鏡子清晰看到他臉上冷傲的表情。他不說話，我便也沒有多說什麼，電梯很快到了一樓，他再次先跨出電梯，我默默跟上。
後來一路上，我們都是這樣默默無言。他專註地開車，我目視著前方的道路或路旁的綠化帶，自始至終他都未曾側頭看我。
我料想過他會再次變得冷淡的，只是沒想到，他冷卻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得就像燒得火紅的炭火突然淋上一盆涼水，「嗖」地全熄滅了。
到了我的公司樓下，龍川淡淡地說：「已經到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好的，麻煩你了。」我亦收起我的情緒，並未表現出任何一點讓他覺察的痕迹。
「沒事，再見。」
他依然沒有看我。
我推開車門下了車，才發覺我們兩竟都沒有吃早餐。他快要發動車的時候，我突然喊了一聲「龍川！」，他疑惑地轉過頭，終於和我雙目對視了一眼。
「你沒有吃早餐，我去旁邊kfc給你買一份吧！」我說。
「不用了，謝謝。」他頓時收回了目光，把車窗緩緩地搖了上去。我悻悻地把目光收了回來，也轉身，朝公司的大門處走去。
不知道為何，腹中空空，卻沒有什麼胃口，只想趕緊上樓去，儘管今天的工作量並不多。
「喲，龍少送你過來啊？」我背後傳來馬蓉蓉的高分貝嗓音。
我連忙停住了腳步，立在原地等她上前，表情也變得和煦如風：「蓉姐，早上好。」
「看看這戀愛中的小姑娘，不需要化妝就這麼春風滿面啊，嘖嘖。伊北，這是已經處對象了？」馬蓉蓉笑著打趣道。
「哪有的事，早上剛巧路上碰見，他順道捎我一程罷了。」我笑著說道。
「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連我和我愛人都很少這麼湊巧呢。伊北，跟蓉姐就不用不說實話了。這麼久了，我都當你是自己人了。」馬蓉蓉再次說道。
「真不是，如果我有對象了，一定會第一時間和蓉姐您說的。」我連忙辯解。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我的表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後拉了一下我的手說：「別耽誤了自己，該找還是得找。」
「嗯，順其自然吧。」我淡淡回應道。
馬蓉蓉比我略矮半個頭，聽我這麼說，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說：「現在倒是安然了不少，看來前段時間的歷練對你還是有幫助的。」
「嗯，多謝蓉姐一直這麼抬愛我。」我笑著回應道。
我們一起上了樓各自忙開了，可是這天中午，陳衝突然約我一起吃飯。
「伊北，我要辭職了，還沒跟別人說，想先跟你說一下。」陳衝突然抖出這麼一句話，讓我整個人一激靈，十分意外地問道：「怎麼做得好好的要辭職？為什麼？」
「女朋友懷孕了，父母讓我回家考公務員，北京生活壓力太大，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夠生存下去的。父母已經為我們在市區買了一套房子，女朋友也同意回老家，所以……哎，不能陪著大家一起打拚下去了。」陳沖說完，憨厚地沖我一笑。
「真是沒想到，蓉姐對你很器重的，你如果不走，以後公司發展壯大了，你肯定也能步步高升。哎……不過回老家也好，就是太可惜了，你是個難得的人才。」
我是真的為陳沖感到可惜，正是拼搏的年紀，正剛剛發揮潛力和戰鬥力的時候，突然就這麼放棄了，太可惜了。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對於北京而言，我們不過是過客。這個城市每天都有太多的人來來去去，北京帶給我們的是精神上的巨大的空虛和一種卑微渺小的無力感，雖然機會多，但是壓力也大，就算混出頭也不知道猴年馬月了。我想，回家之後我也不會放棄拼搏的。現在互聯這麼發達，老家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消息閉塞了，我就算回去，也會找到我的出路的。伊北，不管如何，我希望我們還能保持聯繫。」陳沖感慨地說道。
「那是肯定的，你們湖北離我們浙江並不遠，沒準以後我也會回去老家。」我笑著說道。
他聽我這麼說，頓時也感到詫異，他說：「你曾經不是說不想回去老家么？怎麼？」
「大概是年紀大了吧，漸漸對家有了一種依戀了。而且，我們家也像你家一樣，有新生命要誕生了。」我笑著說道。
「如果你也走了，那蓉姐怎麼辦？看得出來，雖然公司員工漸漸增多，但是她對你我還是最信任的。」陳沖說。
「嗯，我可能不會那麼快走，我還沒想好呢。不過我知道，你是迫在眉睫了。」我說。
「嗯，家裡催得緊，還得趕在女朋友肚子沒有太大之前把婚事完結，一大堆的事情等著去做。想想，挺不甘心的，好不容易公司有了起色，就這麼離開了。」陳沖說完有些感慨起來。
「人生總是有許多無奈和遺憾的，你剛才的豪言壯語哪裡去了？就算回了老家，也不代表從此就享受清閑啊。人只要努力，不管是在北京還是在窮鄉僻壤，都是可以開闢出一片新天地的，你說呢？」我笑著說道。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北京是國際大都市，人才濟濟，我們在這裡就像是滄海一粟，可是回到老家就不一樣了。這幾年老家也在搞人才引進，我想沒準回去也是個機會。就是女朋友那麼快懷孕的事情是我沒有想到的，我還沒想這麼早就當爸爸。」陳沖笑著說道。
「你和我弟弟一樣，我弟弟剛知道他對象懷孕的時候也是驚訝多過於驚喜，可能當爸是一個從男孩到男人的過渡吧！」我說。
「嗯，心裡高興是高興的，就是突然覺得生活變得沉重，原來兩個人可以光談戀愛什麼都不想，現在突然一下要規劃未來了，覺得心裡特別不適應。不過我現在最愁的，是怎麼和蓉姐說。」說到這個，陳沖不免蹙眉。
「蓉姐是什麼人，什麼樣的事情沒有經歷過，哪怕公司的員工都走光了，我想按她的個性也能繼續經營下去，敞亮地說就好了，蓉姐沒有接受不了的事情的。」我說。
這一頓飯之後，果然，沒過幾天，全公司都知道了陳衝要離職的事情。與此同時，馬蓉蓉讓陳沖把工作都交接到了我手上，我頓時忙得不可開交，可是對於我是否升職，馬蓉蓉卻始終未曾開口透露過半分。
陳沖在公司的人緣和口碑一直不錯，對於他的離開，大家心裡不免都十分悵然。陳沖知道自己在公司的時間不多了，於是抓緊最後的時間把他的工作要點都用word記錄下來，然後悉數都給了我。我自然領情，招呼大家一起請客吃飯，為陳沖踐行。
想來慚愧，我伊北一晃快三十歲的人了，居然這是第一次為同事送行，第一次感受如此濃烈的同事情誼，第一次和一幫比我歲數小好幾歲的同事們相互摟著在ktv里大唱《朋友》……
我工作中的第一位好友兼好同事陳沖就這樣離開了公司，他和女朋友出發回老家的那一天，我特地趕到了火車站為他送行。沒有過多花哨的言語，有的只有互作輕鬆的調侃和淡淡的離別的哀傷。
陳沖在臨走前說：「伊北，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卻對他說：「在生活里，你比我小。但是在職場里，我是你的晚輩。謝謝你教會了我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也謝謝你給我那麼多的幫助。」
「說什麼呢，都是朋友。你是我出社會後遇到的第一個職場上的朋友，光憑這一點，我一定不會忘記的。」陳沖笑著說道，當著他女朋友的面給了我一個臨別的擁抱。
「嗯，後會有期。」我笑著說。
他與我擊掌，然後笑得無比憨厚：「後會有期。」
就這樣，我送走了我人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異性朋友，看著他攙扶著女朋友小心翼翼走過安檢的背影，心裡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愫涌在心頭。
我的人生里，又一個原本相熟的朋友漸漸在我的生命里漸漸黯淡了痕迹，經年一別，再見時誰知道他年再次相聚是否還會有當年那份濃濃的情意？
古人說：「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西出陽關無故人……我想，指的可能不僅僅是去到新的地方便沒有了舊日的朋友，也可能說的是，一旦離開了一個地方，那一份友情便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