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報應
不久后,媽媽哭哭啼啼地打電話過來告訴我自己被確診為乳癌,我震驚萬分,於是帶著開心火速回了國。
其實幾年前我就催促她每年定期去體檢,但是她這個人大大咧咧一輩子慣了,無論我怎麼催促她都不去檢查,就算給她挂號好了,她也是草草去檢查一下完了就算應付了事。誰知道這一次一檢查,居然病情已經如此嚴重了。
我回國后便開始帶著她四處求醫問葯,醫生說她的乳癌已經到了晚期,目前只能保守治療。治療效果好的有可能生存五年以上甚至長期帶瘤生存,效果差的也可能三五個月就危及到生命。
這個消息是醫生背著媽媽告訴我的,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即便是以前再恨她,我都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都六十來歲的人了,還是像個孩子一樣的,只會撒嬌喊疼,讓她吃什麼葯就吃什麼葯,即便是得了這樣嚴重的病,她依然並不操心。
我有時候真羨慕她這種簡單大條的個性,可以省去很多的痛苦與麻煩。當一個人麻煩別人成為一種習慣,周圍的人對被她麻煩也會成為一種習慣。
即便她這樣,因為知道了她病情的嚴重性,我們全家對她的態度都溫柔了起來,誰知道,對於我們這樣的態度,她倒是特別不習慣。她其實就是那麼一個人,無論你對她怎麼樣,她都習慣了對家人全身心的依賴,她其實一輩子除了一些小聰明之外沒有太多的心眼,她其實寧願被我們大呼小叫,也不願意我們所有人一下變得矯情兮兮。
媽媽的病情很快擴散,我們直接讓她住院了,希望能夠藉助藥物緩解一下她的疼痛。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重磅的新聞砸了過來。而這個新聞第一個知道的人,竟是躺在病床上成天無所事事只能看電視的媽媽。
當她打電話過來告訴我說在電視里看到龍川的時候,我無比詫異。當她告訴我他和林可欣都被戴上手銬押回國內的時候,我更加地震驚了。
事情的原委很快我們也知道了,原來一切的經過雖然和卓文君猜測的差不多,但是卓文君只猜對了一半。
龍川和林可欣真正的合作,竟是進行文物的走私。而之前龍川曾經提到過的青哥,是文物走私團伙的老大。而這位青哥,和林可欣的關係很密切。
也就是說,龍川那兩年明裡的確是在進行著正當的生意,暗地裡卻一直在和青哥合作,而林可欣就是他們的牽線人。之前他去了內蒙古半個月,之所以林可欣在,就是為了把一批文物運送出國。
後來林可欣在加拿大拍賣了幾件文物之後,裡面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之所以一直放任他們沒有行動,是因為想把真正的幕後文物走私團伙給找出來。
他們其實一直過得如同驚弓之鳥東躲西藏,並沒有像卓文君猜測得那樣過得如魚得水十分幸福;他們之間也發生過種種利益的糾紛,最後導致人心渙散從而讓有關部門找到了漏洞順藤摸瓜,找到了真正的幕後始作俑者,也就是那一位我從未謀面過的青哥。
我真的沒有想到,再見到龍川,竟然是在電視上。他和林可欣分別戴著手套,頭上雖然戴著面罩,但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林可欣凸起的肚子已經變得扁平,那個孩子不知道是否還在人世,而她的身形卻並沒有恢復,相比於從前的苗條,如今真的臃腫了許多……
結果真是讓守在電視機前的我們一陣唏噓,看完報道后,我媽媽喃喃地說了一句:「怪不得當初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眼皮總跳,原來註定這孩子是階下囚的命運啊。」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我望著電視,神經已經有些刺痛性地麻木。
「還好當初你沒有嫁給他,不然現在……哎!他也太大膽了,搞搞融資就算了,居然還搞這種玩意兒!他又不缺錢,真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伊南憤憤地說道。
「人的**是無窮無盡的,得隴望蜀的人永遠學不會滿足。這就是爸爸總是教你們,什麼叫做財散人聚。」父親久久地盯著電視,也是一番感慨。
「財散人聚,財散人聚……」已經說好說得很溜的念念模仿父親的語氣開始念叨起來,一旁的開心也揮舞著手臂咿咿呀呀地想學姐姐說話。當我看到開心的時候,我更是覺得感慨不已。
幸好當初我如此決定,不然如今,我和開心哪裡還有退路?當初這個孩子我是要定了的,但是這個男人,幸好我沒有選擇。
如今到了這步田地,我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也不知道該做何評價。這一起案件在我們本地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甚至連龍川的大哥二哥都牽連到了其中,他大哥的產業很快被人併購,二哥的官帽也不保,龍家算是徹底地沒落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消失得乾乾淨淨。
隨著案件的開展,我才明白當初龍川的大哥和二哥為什麼想把他置於死地,又為什麼避嫌。他們之間太多利益的糾葛,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並非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本是同根生,在最關鍵的時刻還是逃脫不了被牽連的命運。
甚至,連我們一家都接受了調查。幸好,我公司的賬目一向清清楚楚,父親也一直教育我們寧可多吃虧也要少結怨,所以沒有人對我們一家有任何的看法。甚至從前龍川贈與我的房產和那20萬的撫養費,都未曾被收回。
父親說,做人還是要走正道,積德行善,不管這個世界上多麼黑暗,還是要堅守自己的原則不動搖。
我想,這大概是我們從龍川的事情上所領悟最深的事情。我在心裡默默發誓,我一定要呵護好開心的童年,避免他長大后成為龍川這樣的男人。
很快,媽媽的病情再度惡化了。因為化療,媽媽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她一直喊著自己太痛苦太痛苦,說自己既然活不長了不如早點離開人世,讓我十分地揪心。
在媽媽最後的日子裡,我們全家人都輪流陪在她的身邊。我和她說了許多許多的話,很多話都是這一輩子我們母女兩都沒有說過的。
媽媽說她知道自己得這個病是因為自己造孽太多,對我們姐弟不夠好,對我父親也很多愧疚,但是希望我們原諒她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她說很多時候她想改,但是做不到。她一輩子就這樣活,沒有人在年少的時候告訴她要做一個怎樣的人,她說性子生成這樣很難改變,讓我原諒她。
在她生命最後的日子裡,她終於像其他的母親一樣,拿起梳子顫抖地為我梳了一次頭髮,她說:「寶貝你就是太強了,你比媽媽強太多。媽媽有時候好嫉妒你,你生得那麼漂亮,你從小到大都那麼驕傲,你美的讓媽媽都嫉妒。這就是我不想給你梳頭髮的原因。」
我一直流淚,她還是不停地說,一邊忍著痛,一邊替我扎了個小時候所有女生都喜歡的辮子,她說:「我小的時候我媽媽也對我不好,我媽媽沒有教會我怎麼去對待自己的子女。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把你生下來的,我當時看到一個渾身帶血的孩子我好心慌。我覺得我一直沒有長大,其實也是你父親慣的。他就那個個性,怎麼說他都不生氣,怎麼對他他還是一樣。」
「有個慣著你的男人多好。我也很希望有一個男人一直慣著我,讓我永遠長不大。」我邊哭邊笑,十分狼狽。
「哎……」媽媽悠悠地嘆了口氣,手裡的梳子因為顫抖掉在了地上,彷彿有無盡的遺憾,又有無盡的眷戀。
「我花哨了一輩子,也交了那麼多的朋友。我一點都不愛這個家,可是現在要走了,我最……最捨不得的,是你還有你弟,還有你爸,還有這兩個孩子……可惜啊……我明白得太晚了……」媽媽突然就哽咽了。
或許病痛讓她終於學會反思,或許在疾病面前一家人不離不棄的態度讓她終於被感化,她最後還是領悟到了這一點:無論再怎麼樣,家人永遠是家人。家人的好,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我不禁抱住了她。這麼多年,這是我們母女間最親密的時刻了。
她和我都哭成了淚人,她說:「寶貝,我對不住你,我知道我沒少給你添麻煩,希望你原諒媽媽。如果有下輩子,你重新做我的女兒,我會好好對你,來彌補這一輩子我對你的虧欠……」
「媽,你別說了,你別說了……」我無法形容我當時的悲痛。
曾幾何時,我以為我們母女之間的隔閡再也無法化解,我以為我媽這一生也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再也不會改變了,我曾經那麼恨過她討厭過她,可是到了這時候,我發現我一點兒都不想她離開,我很想和她和解,我恨不能用自己十年陽壽來多換幾年她的光陰,讓我們彼此完成這個夙願,好好地像一對母女一樣去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