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四爺進宮

  寧櫻給福晉請過安、這才看清坐在福晉下首的年輕女子。

  看她的服飾打扮,位份應該是格格。

  宋格格、武格格等人,寧櫻都已經熟悉——這位,估計是耿格格了。

  耿氏的容貌不算驚艷,最多只能誇一句清秀,但眉眼間有股凜冽的寒意、眸光流轉之間,平添一份冷美人的氣質。

  見寧櫻過來,她站起身,對著寧櫻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平禮。

  烏拉那拉氏笑著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

  她看見寧櫻,便想到李側福晉這幾日,雖說精神好了一些,卻連後花園都不大願意去了。

  福晉想到這兒,一臉喜氣洋洋,見寧櫻上來謝恩賞賜,更是笑呵呵地道:「謝什麼?那本就是你應得的!喜歡便好,從今往後,你務必記住盡心儘力,侍候好四爺,與姐妹們友愛親睦,人人如此——便是貝勒府無盡的福氣了。」

  她這話也不是光說給寧櫻聽的,說完又看了耿格格一眼。

  耿格格站起身,面無表情,聲音平平板板地道:「謹遵福晉教導。」

  寧櫻微微挑了挑眉:在福晉面前,這耿氏也是這樣。果然是姓「耿」的啊……

  耿直的耿。

  給福晉謝過恩,寧櫻剛剛回到居處,李側福晉院子里的小太監過來了,給格格們傳達了李側福晉的意思:最近府里不大幹凈,為了側福晉肚子里還沒出生的小主子,讓幾個格格都替她抄一抄心經。

  還特地送來了經書,規定了遍數——每個人十遍。

  小太監前腳剛走,後腳武格格就過來倒苦水了。

  她一臉不服氣,屁股還沒坐穩,見房中只有清揚,便仰著下巴對寧櫻嚷嚷道:「寧妹妹!你說句公道話,我竟是不明白了——這府里後院,咱們到底是聽福晉的?還是聽她側福晉的?側福晉她若執意要如此——至少也應該稟過了福晉,而不是拿著她肚子的孩子彈壓人,好嚇人么!」

  寧櫻還沒說話,外面通知的小太監又折返回來了。

  武格格猛地閉了嘴,哧溜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耷拉著腦袋出去低眉順眼地聽了。

  只聽那小太監笑眯眯地補充:道是方才忘了說了,按照側福晉的意思——格格們必須五天之內抄好。

  武格格一臉諂媚的笑容,連聲道:「謹遵側福晉的意思,請側福晉放心。」

  那小太監走了之後,武格格拍了拍胸口,暗自鬆了一口氣,還不忘做人情討好,擠了擠寧櫻的肩膀道:「寧妹妹,你剛剛承寵,這幾天怕是身子不舒服,妹妹的那十遍,我便替妹妹抄了!」

  ……

  一轉眼,三天即過。

  午後的紫禁城中,夏風熏暖,花香襲人。

  因著端午將至,不少后妃宮殿門口都掛起了金線、銀線和五彩絲線綉五毒和「大吉」葫蘆紋的香囊,葯香清遠,煞是好聞。

  永和宮前,遠遠地走來兩個小宮女。

  還沒到門口呢,兩個人已經被站在台階上的一等宮女揚手攔了下來。

  眼瞅著宮女姐姐比了個手勢,兩個小丫頭都明白過來——這是四阿哥又過來給娘娘請安了。

  永和宮正殿中,陳設古樸,不多繁飾,盡得風雅。

  德妃烏雅氏坐在上座,一身寶藍色旗袍穩重沉著,長發緊緊梳成旗頭,高闊的額頭邊,鬢髮攏得油光水滑,一絲亂髮也無,顯得她這張臉更加端莊了。

  宮裡妃嬪,大多喜歡在髮髻上巧做各種寶物裝飾,爭奇鬥豔,烏雅氏的發間卻只星星疏疏裝點著妃位必要的裝飾。

  連耳墜子都選了簡樸內斂的款式——越發襯得她一張鵝蛋臉素凈可親,一雙眸子光華流轉。

  人老了,眼睛卻沒老。

  當年,她就是憑著這雙眼,才讓康熙注意到了她。

  那時候的皇上,多年輕哪……就只有面前的四阿哥這麼大。

  心思轉到眼前來,烏雅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潤潤喉嚨,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胤禛,知道你對后宅這些事兒從來不上心,不過本宮瞧得明白,你如今府里,烏拉那拉氏那孩子……」

  烏雅氏看看空無一人的殿中,才低低地吐出了下半句:「不稱你的意。」

  怎麼不是呢?

  四阿哥成親開府,也有不少時日了——偏偏府里到現在還沒有嫡子。

  胤禛垂下了眼,不承認,也不否認。

  對著這位生母,他的態度卻仍然是恭敬的。

  恭敬而疏離。

  烏雅氏望著胤禛,心中不無傷感地想著:四阿哥明明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血肉,是她掙扎了兩天兩夜才生下來的親兒,卻要冠上孝懿仁皇后——從前的皇貴妃佟佳氏的功勞!

  那個號稱「佟半朝」的顯貴家族,累代顯赫,世襲公侯。

  那個身份高貴的皇貴妃佟佳氏,臉上永遠帶著溫柔而單純的笑容——那種笑容,是被顯貴的家世呵護出來的天真。

  小小的胤禛依偎在她身邊,咿咿呀呀,母慈子孝。

  而她那時候,連嬪位都不是,根本沒有撫養皇子的資格,只能在清簡的屋子裡,努力將養著剛剛出了月子的孱弱身體。

  烏雅氏想到往事,微微攥緊了手心,護甲直刺入肌膚。

  倘若沒有這麼多年的母子分離,胤禛這孩子……原該是和她很親很親的啊……

  從宮裡出來,蘇培盛一路看著胤禛臉上冷淡又若有所思的神色,識相地閉上了嘴,一句話也沒說。

  到了貝勒府門前,天色已經擦擦黑了。

  小太監見四爺馬車回來了,爭先恐後地迎上前來。

  四阿哥下了馬車,抬腳進府,目不斜視地就往前院書房裡去。

  他個高,步子邁得又乾脆,一路大步流星。

  蘇培盛帶著小太監,一路連奔帶趕地跟在他的後面。

  到了書房門口,四阿哥眼光一溜,正好就看見照顧墨痕的小太監正蹲在門口。

  他在從一隻食盒裡往墨痕的狗碗倒狗飯。

  墨痕眼巴巴地在旁邊等著,小太監還沒倒完,它已經一腦袋扎了進去,小尾巴不住地搖著——顯然這狗飯十分對它的胃口。

  四阿哥瞧著有些好笑,心情也莫名暢快了一些。他將眼光向旁邊一掃——邊上的食盒看著樣式樸實泛舊,不是自己院子里的。

  是寧氏院子拿過來的狗飯。

  他忽然就想到了前幾日的寧氏——傻乎乎地扯著被子一角想捂住臉,說話嬌嬌軟軟的模樣。

  四阿哥心裡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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