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 白雲不羨仙鄉
安寧眼光一落到三格格手上,立即就伸手把碗給接過來了。
咦?碗好像也不是很燙。
肯定是小格格養尊處優,皮嬌肉嫩。
三格格可憐兮兮的搓著兩隻小手手,微微縮著肩膀,那樣子就像一隻被雨淋濕的小狗狗。
安寧看著就下意識地往前跨了一步,隨後又將步子收了回來。
三格格抬起手來輕輕對掌心吹著氣,然後沖著安寧乖巧一笑:「安寧哥哥,我不嫌燙!」
安寧微微低頭,眼裡一閃而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他終於上前一步,離著三格格近了一些。
三格格仰頭望著他,就聽安寧低聲道:「這是風口,格格冷不冷?」
三格格以為他要護送自己進屋子,心裡有些失望,耷拉下了小腦袋。
她低頭了一會兒,卻沒聽見安寧開口說送自己進去。
三格格微微抬起頭,看著安寧衣角和腰上玉佩穗子被風吹得飄動不休,心裡忽然就恍然大悟過來:安寧剛才是挪動了身子,調整了一下角度,替她擋著風呢。
嗷!
三格格一下就咧嘴笑了。!
……
隨著寧櫻一天一天將要臨近生產的日子,院子里的氣氛也一天天緊張了起來。
府醫已經提前住進了貝勒府,宮裡的太醫那裡,也已經預先留好了牌子。
接生嬤嬤、水媽……一對一對地被蘇培盛領著送了過來。
還有產房也在布置了。
簡直有種大戰即將來臨的感覺。
寧櫻雖說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但這畢竟不是現代——生孩子還是有很多不可控的風險的。
換句話說,就算是在現代,生孩子也一樣是道坎。
她捧著肚子坐在床沿,看著接生嬤嬤教著清揚把紗布一團一團的收疊起來,然後嘴裡還在輕聲念叨著到時候生孩子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以及出現這些狀況了以後該怎麼應對。
寧櫻看著雪白的紗布,就白著臉道:「你們動靜小點。」
接生嬤嬤頓時就惶恐的轉身給她跪下了:「奴才蠢鈍,不會辦事,擾了側福晉!」
清揚趕緊扯著嬤嬤的袖子,就把人給拉出去了——還啰嗦什麼!
四阿哥也看出來寧櫻緊張,於是主要不出京辦差,他不但夜夜盡量過來陪伴,還讓蘇培盛捧了一張七弦琴過來。
古琴靜心調息,澄心緩神,對於撫慰孕婦緊張的情緒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寧櫻倚靠在床頭,聽著聽著,果然就覺得心裡平和了不少。
而且四葫蘆彈琴的姿勢真的好好看,光是看著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琴弦上不疾不徐的拂過,就已經感覺到了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更不用說彈出來的琴音如流水,如松風了。
四阿哥看著寧櫻滿眼都是愛心的模樣,看著看著就笑了。
「我也要試試!」寧櫻伸手就對著四阿哥撒嬌。
四阿哥好脾氣的就把琴抱過來了。
怕琴桌捧到她的肚子,四阿哥坐在她身邊,用手掌幫她托著琴的另一端,一邊就道:「不要著急,慢慢來。」
他頓了頓,道:「心意焦躁,就不可能展現出琴聲中的清雅平和——你要學會調息。」
寧櫻開始還一本正經的聽著聽著,跟著不斷煞有其事的點頭,然後聽到最後一句就傻眼了:調戲?
你要學會調戲?
她猶猶豫豫的伸出食指,勾了一下四阿哥的下巴:「這樣調戲?」
四阿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怕捧著寧櫻的腹部,只是伸手摟住她的脖子,將兩個人額頭抵在一起,然後啞聲憋笑了好一會兒:「調皮!」
他索性站起了身,彎腰站在寧櫻身後,伸手把著她的手,低頭讓她看著琴弦,一點一點教了起來。
……
聽著屋子裡琴聲隱隱,蘇培盛本來是坐在值房裡喝茶的,這時候,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裡,一個個磕了起來。
一邊磕,一邊小潘子已經進屋來了。
他是過來上茶的。
小太監們也能上,但是畢竟不如他出面來的恭敬。
對著蘇培盛,小潘子高高捧起茶盞,咧嘴一笑,笑得真摯又喜氣:「師父您用茶!」
蘇培盛接過了茶盞就想起來了:當年,這小崽子剛剛到自己身邊時,自己就看出來他是個聰明人。
旁的不說,就說這在主子面前要展露的笑容,別的小太監硬是學了好幾天,還沒領會其中的精髓。
但是小潘子——那時候還豆丁點大,只學了三遍就會了。
想到舊事,蘇培盛有些感慨。
他抬手沖著小潘子搖了搖,下巴往裡屋方向揚了揚:「這位主子可了不得——有見過這樣的沒?年輕的阿哥爺,放著府里新入的女人不碰。這位都挺著大肚子了,阿哥爺還樂意給她彈琴哄著呢。這叫什麼樣的造化?」
他濁重地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才道:「這叫……」
蘇培盛沒說出口,只是搖頭晃腦的哼了幾句。
小潘子記性比常人好的多,心思轉的也快,聽著這音律就隱隱約約的記起來了,似乎是以前府里來戲班子唱過的曲兒:願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
小潘子嘿嘿一笑,不由得跟著搖頭晃腦的唱了起來。
半句還沒唱完,蘇培盛本來是籠著手的,這時候伸手就在他后脖梗上拍了一巴掌:「嘿,小子!這是什麼地兒?你還當真唱了出來?」
他頓了頓,微微眯著眼睛,斜斜地瞥了小潘子一眼就道:「小子嘿,咱們斷了根的苦命人,別想這些。」
小潘子也一臉無所謂,笑嘻嘻地跪了下來。伸手就要去給蘇培盛脫靴子,口中直到:「您辛苦了一天,潘子替您脫了靴,捏捏腳,鬆快鬆快!」
蘇培盛也不抗拒,舒服地眯了眼,舒服地向後仰了身子,如同過去被徒弟伺候一般,口中就絮絮地道:「你個小崽子!當年我便覺得你機靈——別的孩子都跟木頭似的,就你那聰明勁兒,都快從腦袋頂上發光透出來啦!如今也算是你熬出的造化——伺候好了這位主子,你這一世還愁什麼?」
小潘子忍著蘇培盛的腳臭,親熱地把他的腳擱在自己胸口捏著,一邊捏一邊就笑著道:「徒兒沒辦事,便是如今將主子照顧的周到體貼了些,那也是當年師父教的,是師父賞給徒兒的福分!」
他一邊說著,一邊殷勤地放下了蘇培盛一隻腳,滿臉笑容地道:「師父,另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