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3 國喪
京城裡,過年的氣氛漸漸濃厚了起來。
隨著年關將近,往各王公府前跑的車馬也漸漸多了起來,有時候一兩個時辰之間能來好幾趟。
自從上一次看見三格格孕吐成了那樣,寧櫻回來之後這一兩個月里,除了問太醫討教各種方子,她自己也一直都研究各種食療,做好了各種酸爽解悶的糕點,讓專人送過去。
三格格是從小吃著額娘做的糕點的,早就已經熟悉了這些味道,見到專人把糕點送來,她倒是很難得的吃了許多。
能吃,身體就容易恢復。
安寧那邊,亦是精心照顧著。
幸好,到了臘月里,三格格的孕吐總算是熬過去了。
寧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又聽四阿哥那邊說——太醫每次回稟,都說三格格脈象穩得很,腹中的胎兒也很好,請王爺放心。
寧櫻很是安慰。
雍親王府後院里,一片張燈結綵,眼看著就要過新年了。
弘昐的親事也定下來了。
是副都統五什庫之女,滿洲正白旗,吳扎庫氏。
弘昐跪在阿瑪面前,聞聽了婚事的安排,便是滿口應承。
但是誰也沒想到的是,就在臘月里,仁憲皇太后就生了一場重病,一病不起。
畢竟也已經是這個年紀的人了,再怎麼精心照顧,也抵擋不住身體的摧枯拉朽。
皇太後於慈寧宮崩逝。
從發病到病情變重,再到去世,這中間的過程實在太短,壓根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時間。
康熙悲痛萬分,輟朝數日,為皇太後上謚號為孝惠章皇后。
因為有喪,本來定於康熙五十六年給弘暉和弘昐成親的計劃也就暫時擱置了。
弘暉倒倒是並不如何在意——反正那位董鄂氏,他從來素未謀面,早一日晚一日娶進門又有什麼區別?
倒是皇瑪法傷心難過至此,弘暉隨著阿瑪進宮奔喪的時候,也常常陪在皇瑪法身邊,多加勸慰。
宮裡,康熙是真的悲痛極了——仁憲皇太后雖然不是他親生的母親,卻勝似親母。
說到這位皇太后,還得從順治那一輩的事兒說起。
當初,順治皇帝與結髮妻子博爾濟吉特氏成親之後,夫妻不和,順治更斥責博爾濟吉特氏任性跋扈,妒忌成性,太容易吃醋,最終狠心將其皇后之位廢去,降為靜妃,專心只寵愛董鄂氏。
然而,廢皇後背后的娘家是科爾沁部——順治廢皇后的舉動,讓科爾沁顏面掃地。
當時大清帝國立國未穩,為了安撫住科爾沁部,孝庄太后做主,又從科爾沁的博爾濟吉特氏中挑選出了一個少女,來給順治做皇后。
吸取了前車之鑒,孝庄太后在挑選皇后的時候,特意選擇了一位性子敦厚老實,善良寬容的少女。
既然順治不喜歡囂張跋扈任性的,這樣的乖乖女,總該能安分過日子了吧?
這個被選中的女孩,便是如今崩逝的這位皇太后了。
她雖然心地善良,然而謹遵禮教,十分保守小心。
與董鄂氏一比,難免顯得像一張白紙,又像一碗白開水,太過於無趣木訥。
順治皇帝雖然容許她坐在了皇后之位上,卻談不上有什麼寵愛。
只不過是用來應付孝庄太后的一個工具人罷了。
這位木訥老實的皇后,壓根兒就沒有任何機會能侍寢於順治皇帝,就更不用談生下一男半女了。
就這樣,她足足在坤寧宮守了將近十年的活寡。
直到熬到了順治帝崩逝。
崩逝之後,因為皇后之尊猶在,她以嫡母的身份入主慈寧宮,被封為仁憲皇太后。
康熙年紀當時還很小,生母早逝,於是這位善良老實的嫡母便很自然的接過了照顧康熙的重任。
雖然她一生都沒有得到一個自己的孩子,但是她的本性卻是一位標準的賢妻良母——在漫長的歲月中,任勞任怨,盡心儘力,將康熙照顧的很是妥帖。
人心都是肉長的,康熙也就這樣漸漸與她培養起了深厚的母子之情。
即使是成年之後,帝王心思日漸深沉,康熙對待這位嫡母的態度也從來沒有變過。
譬如康熙四十九年,仁憲皇太後過七十大壽,為了逗皇太后開心,康熙竟然親自上陣跳舞。
綵衣娛親,也只能做到這般如此了。
……
悲痛中的康熙帝,傷心不能自制,於是命令四阿哥替自己傳達聖意:將太後去世的各處安排轉達有關衙門和官員執行。
至於皇太后的梓宮安放地宮的事情——因為康熙悲痛乃至生病,無法前行,於是命令四阿哥代替自己,主持儀式,去陵前讀文告祭。
康熙的一系列安排,漸漸的讓滿朝文武都嗅出了一股不平常的氣味:祭陵是舉足輕重的大事,康熙直接讓四阿哥代替了自己,前去主持告祭,不可謂對之不特殊。
暖閣里,康熙坐在榻上,被奴才們服侍著,一邊喝葯,一邊聽四阿哥跪在下面講去皇太后陵墓前告祭的事情。
康熙點頭:「老四,你做的很好。」
他想到仁憲皇太后明明是那般純善厚道的一個人,這一生卻如此悲苦孤寂,忍不住長嘆一聲,眼中閃著淚光:「皇額娘……」
康熙終於淚流滿面,痛哭失聲。
四阿哥跪在下面就一下下沉默的磕頭,一直磕到額頭都有些腫了才道:「皇阿瑪節哀!」
除了倍加體貼關懷,照顧皇阿瑪左右之外,等到臨出門的時候,四阿哥還不忘道——說是等皇阿瑪悲痛稍減,他將邀請皇阿瑪去圓明園遊玩,讓弘暉陪伴左右,用來緩解心頭痛悶。
失去親人的痛,只能用親情來彌補。
……
除夕之夜,京城裡飄起了鵝毛大雪——雪花紛紛揚揚的在風中飛舞著,放眼望去整個京城都是一片蒼涼、蕭索的白色。
因為國喪的緣故,今年的除夕辦的很是簡單,本來往年還有些燃放煙花爆竹、歌舞戲曲的表演,通通都取消了。
差不多只是皇帝和宗室們見了面,說說話而已。
如此一來,從宮裡出來的時辰都比往年早了許多了。
寧櫻手中揣著小熏爐,在一片大雪中抬頭望去。
天空黑漆漆的猶如壓滿了鉛塊,紫禁城的金瓦、紅牆以及漢白玉階在夜色中的輪廓依舊十分明顯。
她望向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四阿哥。
四阿哥彷彿心有所感一般,回頭同樣地望向了她。
他走過來,伸手就給她繫緊了緊身上大氅的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