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因鄭清家中有事,不能在姑蘇耽擱太久,待柳家準備好送親的隊伍,柳玉寰就會隨鄭清去金陵行大婚之禮。

  柳玉寰從九歲開始就琢磨嫁妝的事,哄著柳家老夫人管起了帳。這幾年早已將自己的嫁妝備好了,將那些賺錢的莊子鋪子捲走,虧錢的留下,其他物件凡是她看得上眼的也幾乎全裝進了箱子里。

  柳老太太被哄著什麼也不知道,柳毅的續弦以前是個姨娘,在家裡也不敢多說話。柳寒和柳玉寶以後都是要離開柳家的,也懶得管這些閑事。

  柳玉寰收拾好了嫁妝,人一閑下來就開始出歪主意,出嫁前一天,提議幾個年輕人一起去細雲江上看日落。

  細雲江上最出名的是日出,可惜柳玉寰早晨起不來,便來了個看日落。

  柳寒本不想理她,可李徹非說沒見過細雲江的日落要去看看,她就被拉著去了。

  一行人乘馬車到了細雲江邊的出雲樓,正巧鄭家的商船在附近,鄭清便提議到船上去,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日落。

  「船上我已經讓人都布置好了,請小王爺賞臉。」鄭清淡然笑道。

  「抱歉,我坐不慣這種船。」李徹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還是到出雲樓上去看日落吧,我已經讓長風去包下了頂層。」

  「瞧我這記性,小王爺金玉之軀,怎麼能坐這種小船呢,我和寒表妹在船上顛了半個月,也差點死了呢。」鄭清哈哈笑道。

  李徹腦海中瞬間腦補出一幕柳寒和鄭清孤男寡女共處一船的畫面,忽覺一陣酸味堵著難受,「那你怎麼還活著!」

  兩人四目相對,似乎有火星迸出,柳寒連忙拉著李徹走了。

  她也怕江上有水匪,為李徹的安全考慮,出雲樓也是更好的選項。

  出雲樓高六層,樓下供一些文人吟詩作畫用,樓上則是家有名的酒樓。

  一行人坐在頂樓叫了酒菜,一邊飲酒,一邊望著江上往來的客船,等著日落。

  為免尷尬,柳寒便和柳玉寶搭起了話,「嘿,玉寶,你看這包子,像不像你當年給我往祠堂里送的那一個?」

  「嗯?」柳玉寶抬起頭看著她手裡的包子,「像!大姐,你不說我還沒發現呢。」

  「玉寶,我欠你一個包子!你現在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柳寒咧嘴一笑。

  「我想要···」柳玉寶不好意思地看看李徹,「我想要長成小王爺那樣。」

  「這我可幫不了你,再說長成他那樣有什麼好啊?」柳寒看著李徹咬了一口包子,「容易.……容易招惹爛桃花!」

  「你才招惹爛桃花!」李徹瞪了她一眼,「都快成爛桃花精了!」

  「鄭家表哥,今後我要是思念姑蘇了,你能陪我回來看看么?」柳玉寰忽然一臉惆悵地望著鄭清。

  她喝了幾杯酒下肚,面色更顯嬌嫩。

  「當然可以,我一定會送你回來。你還想要什麼?儘管跟我說。」鄭清嘴角帶著一抹寵愛的微笑,讓柳玉寰看痴了。

  「表哥,我什麼都不要,就想要舅母那塊同心玉佩。可大姐說她丟在了細雲江里···」柳玉寰整個人都靠在了鄭清身上,一臉委屈的小表情,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柳寒正吃著包子,聽見這話被噎了一下,連忙張著嘴用手摳,柳玉寶在旁邊又是遞水,又是給她拍背。

  李徹看著她不住地笑,見她不摳了,才抽出一張金線纏繞的帕子,給她擦了擦嘴。

  「嗯,那時江上風大,她不慎丟了。以後我再給你買更好的。」鄭清不疾不徐地道。

  這是柳寒第一次聽見鄭清扯謊,心想正經人撒謊,果然還是正經人,像她和李徹這種人,就因為平時老不正經,連說個實話都要被各種置疑。

  「日落了!日落了!」

  忽然聽見樓下有人喊,眾人便圍到樓邊的欄杆處去看。

  細雲江上一輪紅日,在寬闊水面上灑下了油彩一般的橙紅色倒影,讓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柳寒覺得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原來是李徹不動聲色地靠了過來。

  對她來說,李徹就像春天的暖陽,夏天的螢火,秋天的落日,冬天的篝火,代表了一切溫暖的所在。

  可是這虛妄世間,所有的火都會熄滅,又何況是愛呢?

  就在日落完全的一瞬黑暗中,柳寒感到有什麼東西從某個角落裡閃了一下。

  學武的直覺告訴她,那是一把弓弩,而且是瞄準著她或是李徹。

  柳寒連忙按著李徹低下頭。

  「快走!」

  果然一支羽箭帶著深厚的內力,劃開夜幕呼嘯而來。

  柳寒伸出匕首一擋,那箭稍微偏轉,勢頭居然絲毫未減,狠狠沒入一旁的廊柱上。

  接著又是第二支,第三支,羽箭直逼李徹。

  「咣當」一聲。

  柳寒用盡全力將桌案側翻過來,擋在欄杆處。

  「咚!咚!」居然有幾隻羽箭沒入桌案幾指深,可見射箭之人的深厚內力。

  待箭雨停了,長風帶著人奔上樓來,樓下眾人開始四散奔逃。

  「小王爺!」長風上來看到李徹沒事,才鬆了一口氣。

  「是什麼人?」李徹問道。

  「屬下趕到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只留下這個弓弩。」長風遞了一隻弓弩過來。

  柳寒一眼就認出,這和當年在平星郡中李徇用的那把弓弩十分相像。

  「昭王府的人?」

  李徹點點頭。

  聖上久未立儲,長安的局勢如今也十分危險,秦王讓他暫時離開,可能也有保護的意思,沒想到昭王的人居然追殺到此。

  一場秋遊變成了一場逃命,柳玉寰和柳玉寶也嚇出一身冷汗,倒是鄭清還算鎮定。

  「真晦氣,出嫁前一天碰到這種事!」柳玉寰在車廂里抱怨,看見李徹斜睨了她一眼又連忙道,「小……小王爺,我不是說你!」

  「玉寰,小王爺也不容易。王公貴族也是腦袋別在腰間的,別提有多危險。」鄭清意味不明地看了李徹一眼,嘆了口氣道。

  今天的刺客明顯是沖著李徹而來,他心裡也覺得很對不起柳寒,正在懊惱中。

  沒想到柳寒「蹭」得一聲站了起來,指著鄭清罵道,「鄭清!別以為你是表哥我就不敢說你!你腦子也跟柳玉寰一樣被門夾了?大男人一個不去抓那刺客在這兒欺負人!」

  接著她又轉向柳玉寰道,「還有你,整天帶著一個光頭保鏢挺威風,關鍵時刻人影都沒了!」

  大約是因為之前被人追殺,了解那種委屈,她這一番話說得特別義憤填膺無懈可擊,把鄭清和柳玉寶都嚇傻了。

  李徹則是向她投來一個讚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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