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邊上有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兒蹦躂著跑過來,歪著小腦袋問聶遠威,“爺爺,您找誰呀?”
爺爺?可不是嗎,轉眼間自己都到當爺爺的年紀了,還認了個孫子呢,走了這麽久,也不知道那孩子還認得自己不。想著那個胖乎乎的小東西,聶遠威臉上浮現出笑意,彎下.身子跟小女孩說:“小朋友,我找這家的主人秦爺爺,你認識嗎?”
小女孩嘟著嘴巴仔細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說:“這裏沒有叫秦爺爺的呀。”
“怎麽沒有叫秦爺爺的呀,小麥,你忘了,昨天他還給過你玩具小跳蛙呢。”說話的是一個剛從樓梯那兒上來的老爺子,六七十歲的老爺子,手裏提著一籃子蔬菜,頭發白了一半,微微喘著粗氣,看樣子是帶著孫女出去買菜的,四五歲的孩子一不注意就跑得飛快,倒是把老爺子甩在了後麵。好在小區裏安保很嚴,不然老爺子都想找根繩子把人栓在自己身邊了。
聽到他爺爺的話,小女孩兒奶聲奶氣地回道:“才不是秦爺爺呢,給我小跳蛙的是秦叔叔。”末了想了想,還特地補充了一句,“老師說了,長得跟爸爸差不多的是叔叔,跟爺爺長得差不多的才是爺爺。”
怎麽這一下就差著輩了?聶遠威忍不住瞟了一眼她爺爺,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先找個賓館打扮打扮再說。在野外整整熬了一個月,昨天晚上又連夜開著車來了關城,臉上的胡子都沒來得及刮。劉世安不著痕跡地對著不鏽鋼的門把手照了照,好像看起來真的挺狼狽的。
老爺子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你這孩子,就沒有主意比你正的。”不過聶遠威和秦立這年紀也確實有些尷尬,四五十歲的樣子,很多結婚早的人已經當爺爺了,但結婚晚的可能孩子都還在讀書,不管叫叔叔還是叫爺爺好像都不怎麽合適。
小孩子嘛,本來就是天真爛漫的,聶遠威倒不至於跟她計較,隻是笑道:“小丫頭挺機靈的。”
老爺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鬼主意最多了,小小年紀,家裏就沒有人說得過她的。”然後問聶遠威,“你來找秦書記嗎?他最近好像經常不在家。”
聶遠威說:“那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老爺子說:“估計又去他兒子家了吧,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你在這兒幹等也不是個事兒,有他電話的話給他打個電話吧。”住在這裏麵的人大多是單位上的,外麵來找的除了親朋好友,混進來求人辦事的也不少,稍不注意麻煩就上了身。要不是聶遠威氣質凜然,眼神看著又正,老爺子都不會主動搭話,至於秦立的電話,他肯定是不會給的。
聶遠威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兒子,他什麽時候有兒子了?”
“說是最近才找回來的,秦書記高興地不行,見了人都說呢。”看聶遠威臉色越來越難看,老爺子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忙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還是打個電話問一下吧。”
聶遠威臉繃得緊緊的,冷聲說了句“謝謝您了。”然後轉身幾個大步就下了樓。
小女孩兒扯了扯爺爺的袖子,皺著小臉兒怯怯的問:“那個爺爺怎麽變得那麽凶啊。”
老爺子也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年紀大了,不怎麽願理這些閑事,也就沒有深究,見自己的孫女兒蔫巴巴的,倒是借機教育道:“因為你說錯話了啊,那位爺爺和秦爺爺一樣大,你怎麽能一個叫爺爺,一個叫叔叔呢?”
小女孩兒委屈壞了,撇了撇小嘴堅持道:“我沒錯,明明他們就是長得不一樣,奶奶說了,我眼神最好了。”
老爺子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了,現在的小孩子哦,可不比他們那個時候好糊弄。
……
聶遠威到劉世安和蔣玉斌住的公寓的時候是七點多的樣子,因為工地上臨時出了急事,劉世安剛把晚飯要吃的米放到電飯鍋裏又趕著回去處理去了,一個菜都沒來得及炒。家裏就剩蔣玉斌和秦立,兩個人都是光會吃不會幹活的甩手掌櫃,抱著飯飯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
幹等了一會兒,兩個人肚子都有些餓了,劉世安還沒有回來,蔣玉斌就說要不點外麵吧,秦立不同意,說外賣不健康,然後自告奮勇地說他做飯。話說兒子長到這麽大還沒有吃過他做的飯呢,秦立覺得自己有必要趁機表現一下,也讓兒子感受一下父愛的溫暖。
蔣玉斌臉色微微一變,“秦叔,還是不要了吧,你上班累了一天了,要好好休息。我們樓下就有家小餐館,飯菜味道還不錯,我和劉世安還去店裏吃過,看著也挺幹淨的。”
秦立說:“再怎麽還是不如自己做的放心,再說米飯都已經蒸上了,我就隨便炒兩個菜,很快的。”
蔣玉斌勸不住他,眼瞅著秦立興致勃勃地去了廚房,忍不住戳了戳飯飯的小肚子,歎道:“還是你小子幸福,喝個奶就能飽。”
秦立剛進廚房沒多久,聶遠威就來了,蔣玉斌去開的門,見他紅著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不由得皺緊了眉頭,“聶叔,你這是?”
聶遠威啞著嗓子問:“秦立呢?”
蔣玉斌說:“在廚房做飯呢,你有什麽事嗎?”
聶遠威沒有回話,隻是一把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蔣玉斌見勢不對,趕忙跟了上去。
秦立正在切黃瓜,他技術不行,切出來的東西薄一塊厚一塊的,也不知道是拿來炒還是拿來煮,聶遠威猛地進來把他嚇了一跳,差點兒切到自己的手,便沒好氣道:“你進來也不會出個聲啊,嚇死個人了。”
聶遠威定定的看著他,凶光畢露,“心情挺好啊,還會做飯了。”
秦立覺得他莫名其妙,“你陰陽怪氣的幹什麽呢,吃了槍子啊?”
聶遠威一個大踏步上前,緊緊捏住秦立的雙肩,嘶聲吼道:“我幹什麽?秦立,你兒子都搞出來了問我幹什麽?”
秦立被他震得頭暈,一巴掌呼在聶遠威的肩膀上,“你神經病啊,放開我。”
聶遠威不但不肯放,凶得還跟要吃人一樣,“我神經病也是你逼的,整整二十多年,秦立,我他媽在你身上耗了二十多年,成了全京城的笑話,結果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秦立是有些低血壓的,嚴重的時候都不敢往地上蹲,生怕一不注意就倒了,這會兒被聶遠威一鬧,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幾分。
蔣玉斌見狀趕忙上前,扶住秦立,冷聲斥道:“聶叔,這是我家,有話好好說,不然就請你出去。”
“好好說?老子被綠了這麽多年,沒提刀砍人都是涵養好了。”聶遠威這會兒氣得腦子發懵,什麽也顧不上了,一把奪過秦立手裏的菜刀,怒道:“秦立,今天您要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咱們就一起玩完算了。”
行伍出身的人有幾個脾氣好的,特別是聶遠威這種身份的,惹急了什麽事幹不出來。再說聶遠威也是劉世安的親生父親,對方蹉跎到現在無家無室的,一直瞞著也說不過去,蔣玉斌便勸道:“秦叔,要不您就實話說了吧。”
秦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頹然地歎了口氣,“走吧,去客廳裏坐著說。”
蔣玉斌跟著走出了廚房,聶遠威閉了閉眼睛,把手裏的菜刀扔到了砧板上,然後也跟著走了出去。
飯飯就躺在沙發邊上的搖籃裏,剛剛跟蔣玉斌玩了一陣,精神頭好得很,這會兒見他們出來,就扭著小腦袋去看,怕沒人理他,還“嗯”地叫了一聲。
秦立撥了一下掛在搖籃上方的床鈴,“叮叮當當”的響聲逗得飯飯笑出了聲,肥肥的小下巴上肉肉都堆了起來,看得秦立心情也好了不少。“還是有個孩子好啊,隻是看著他們笑一笑,什麽煩惱就都沒了。”
聶遠威聲音裏滿滿都是寒意,“所以這就是你出軌的理由?還是你覺得我們兩個婚都沒結,隨便幹什麽都沒關係是不是?”這是秦立常用來搪塞聶遠威的話,他們兩個之間什麽關係都沒有,他要怎麽樣聶遠威壓根就管不著。以前聽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想起來倒真是滿滿都是諷刺。
秦立這會兒倒是冷靜了下來,“聶遠威,當初是我對不起你,我承認我很自私,也沒辦法跟你一樣豁得出去,但這麽多年,除了你,我從來沒有試圖找過任何一個人。”
滿腔的怒火好像一下子就泄了下去,聶遠威無奈地發現,自己當真是太過好哄了,“秦立,你知道的,我對你沒有任何抵抗力,你說什麽我都會信,所以不要試圖騙我。”
秦立極為認真地說:“沒有騙你,聶遠威,跟你糾纏了這麽多年,我早就累了,沒有力氣再去找別人。”
聶遠威問:“那孩子呢?是試管嗎?隻要你說是,以後這個孩子也是我聶遠威的兒子,我會跟你一起好好把他撫養成人。”說到底,聶遠威隻是在乎秦立有沒有背叛過他,別的什麽都不重要。
秦立抬起頭,嘴角極緩慢地浮現出一絲笑
容,裏麵全是譏諷,“撫養成人?聶遠威,我都沒有這個機會,你以為你會有嗎?他二十好幾,連孩子都有了,不需要父親的照顧了。”
聶遠威一聽火又上來了,“二十好幾?秦立,你倒是深藏不露啊,那個年代,做個試管怕是不容易吧?”
“誰跟你說是試管?”秦立冷笑著一字一句地說:“那孩子是我生的,在我肚子裏待了十個月,然後醫生用手術刀割開肉剖出來的。你不是問過我肚子上的疤是怎麽來的嗎?就是那樣來的。”
聶遠威目光一震,整個身子微微抖了起來,“你不是說闌尾炎嗎?”
秦立嗤笑一聲,“說了你就信呀?”
“那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呢?”聶遠威自然是信了,雖然他也懷疑過,但從來就沒有誰聽說過雙性人懷孕的案例,秦立也沒有來過月事,那樣的情況下,懷孕顯然是不可能的。可是生個孩子又不是買個菜,如果他當時再好好查一下,不輕信秦立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可能也不會白白錯過這麽多年。
“告訴你?生完孩子的我筋疲力盡,都沒得來及看他一眼就倒在產床上昏睡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才知道醫院起了大火,我的孩子在火災中不見蹤影。”秦立眨了一下眼睛,淚珠兒在長長的眼睫毛上越聚越多,最後禁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洶湧而下,“我從病床上爬起來,找了好久好久,把整個醫院都翻遍了,連一片灰都沒有找到。我沒辦法,又回去跪在地上求我爸,他被我氣得站都站不穩,可還是派人幫我去找了,但是怎麽可能找得到,茫茫人海,沒有監控,醫院所有的資料在大火中毀於一旦,別說找到孩子,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聶遠威赤紅著眼睛,“如果你懷孕的時候就告訴我,就算拚了命,我也會守在你們父子兩個的身邊。”他不是怪秦立,他隻是同樣放不開,如果當初孩子沒有丟,他和秦立之間是不是也不用經受這整整二十幾年的分離呢?
秦立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敢說,懷上孩子以後,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夢見孩子缺胳膊斷腿,夢見他連走路都不會,隻會咧開嘴巴流著口水傻笑,我甚至夢見過他根本就沒
有人的模樣,血糊糊的一團從我身體裏流出來。”
反常即為妖,男人生孩子簡直是聞所未聞,蔣玉斌生飯飯前都一個勁兒地擔心害怕,何況秦立。那個年代不比現在,信息閉塞,各種醫療檢測手段都跟不上,在孩子出生前,誰都沒法保證他是正常的,何況那個時候秦立已經和聶遠威分手了,他怎麽開得了口,告訴聶遠威,我懷了你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常的。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秦立到底受了多少的折磨呢?孤身一人,懷著孩子,時時刻刻小心謹慎,大門都不敢出一步,還整晚整晚地坐著噩夢。聶遠威隻是想了下那個場景,就感覺到了窒息般的疼痛。
可秦立經受的遠比他想象的多得多,剛剛豁出生命生下的孩子,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當時的秦立該有多絕望啊?聶遠威恨恨地咬了咬牙,問:“你找到了我們的孩子對嗎?他在哪兒,被什麽人帶走的?”
秦立抹了一把臉,說:“找到了,就是劉世安。”
聶遠威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失聲道:“怎麽會是他呢?”他聶遠威的兒子,在當農民工?實在是太可笑了。
秦立說:“我起初也不敢相信,可現在隻剩下了慶幸,能有這樣的兒子,是我秦立不知道前世修了多少年的才能有的福報。”
聶遠威一拳砸在桌子上,聲音裏透著懾人的寒意,“到底是誰帶走了他,你告訴我,我聶遠威非得弄死他不可。”
這一下動靜太大,把搖籃裏的飯飯都嚇到了,他努著小嘴巴“哇”一聲哭了起來。蔣玉斌趕忙把人抱起來,又拍背,又扮鬼臉的,好一會兒才把他哄好。
秦立氣得夠嗆,一巴掌呼在了聶遠威的肩膀上,“瞎激動什麽呀,看把我們飯飯嚇的。”
這下手夠狠的,要不是聶遠威皮夠厚,肯定一下子就腫得老高,但聶遠威沒膽子抱怨,隻是揉了揉肩膀小聲替自己辯解道:“我不是太激動了嘛,居然連我聶遠威的兒子都敢動,活膩了。”
秦立橫了他一眼,冷聲道:“在這兒耍威風有什麽用,有本事你去把人找出來啊。”秦立不是沒想過查,但事情都過去了這麽多年,什麽線索都沒有,還真不好查。所
以先前為了盡快把兒子認回來,秦立並沒有選擇立刻深究這件事,但並不代表他就會輕輕放過了,就算聶遠威不查他也會去查。
聶遠威哼了一聲,“也不看看我是幹什麽的,就算把全國都翻個底朝天,我也一定把人找出來。”
過了一會兒,飯飯終於哭累了,被蔣玉斌哄得睡著了,秦立情緒也緩和了不少,摸了摸肚子,瞅了聶遠威一眼,說:“愣在這兒幹什麽,當大爺,等著兒子辛苦完回來伺候你呀?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那個臉,做飯去。”
聶遠威乖乖站起來,問秦立,“我這就去,你想吃什麽?”
秦立說:“你看著做吧,我無所謂。”
實際上嘴最挑了,不好吃都不動一口的,聶遠威敢怒不敢言,又問蔣玉斌:“斌斌,你想吃什麽呀,盡管說,爸都給你做。”
看來劉世安果真是聶遠威親生的,一個敢對著人就喊爸,一個逮著個人就認兒子,這遺傳的力量真是絕了。蔣玉斌木著一張臉說:“聶叔,我覺得你這個稱呼不太合適吧。”
聶遠威擺了擺手,“什麽合適不合適的,兒子都有了,我們聶家肯定是認定了你這個兒媳婦的,放心,我明天就往老家那邊打個電話,讓他們早準備準備,你和世安帶著飯飯一起回聶家認祖歸宗。”
蔣玉斌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誰是你兒媳婦,我和劉世安什麽關係都沒有。”
聶遠威想了一下,說:“說得也對,你們也是,孩子都有了,怎麽不結婚呢?這樣,我待會兒就去翻翻日曆,挑個黃道吉日,你們先把婚禮辦了吧。”
門口傳來劉世安的聲音,“辦什麽婚禮啊,聶叔,你要和秦叔辦婚禮嗎?”
作者有話要說:進度是不是很快,我的原則是三千字能解決的事情絕不六千,當然,這也是我碼字慢的原因。明天晚上一定會十二點前更新。感謝在2020-06-08 17:03:32~2020-06-10 02:3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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