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神谷
聽完這番話，李十楨本身倒是沒有太過悲傷，只是疑慮那「神血紹所」有何門道，能讓白芷母親聽后如此傷心，哭成了淚人。在不舍地深深看了「白芷」一眼后，也隨著白芷父親出了門。
只剩白芷姐姐一人留在房間里，和她四目相對。房間里頓顯冷清。
「妹妹……」她語調輕柔，不帶任何指責怪罪的語氣。
「你是否有不可言說的隱情，不想告訴爹爹和娘親。」
李十楨搖搖頭，誠懇道：「我剛才所言……句句屬實。並沒有什麼難言之隱。」
「那若按你所言……」白芷姐姐深吸了一口氣：「你連我的名字……也完全不記得了是嗎？」
李十楨哪裡是不記得，她根本從來就不知道。白芷姐姐問出這個問題后，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我叫白芍。」白芍的自我介紹僅僅四個字，又繼續發問道：「你的名字呢？」
還沒等李十楨開口作答，白芍又搖搖頭，自顧自地說：
「算了，這也太彆扭了。在我眼裡，你還是我妹妹白芷。我不想、也不敢再聽到你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了。
你說過，昨夜我和娘親找到你的那個桃花樹處，遇到了真正白芷的『魂魄』，是嗎？」
李十楨舉起左手，三指併攏：「我發誓，我真的親眼所見，本來還在和她說話，你們來了之後她就不見了！」
「可否請你，和我去尋她？」
「當然！可我不知道那桃花樹在哪……」
「這個好說，隨我來吧。」
兩個姑娘很快達成了共識。雖然李十楨心裡覺得兩人並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姐妹，卻也對她有種天然的親近之感。
正準備出門之時，只見白芍熟練地在石櫃里翻找出兩頂荷葉狀白紗斗篷，又遞給李十楨一頂。「戴上這個，現在外面日頭正毒。」
李十楨老老實實戴上，踏出大門——
『我的天哪……這也太好看了吧！！』她似回到童年時，只要出去玩，就無憂無慮地歡喜，一時竟將之前的煩惱拋諸腦後。白芍就這樣領著活蹦亂跳的李十楨走走停停。
晴空是純凈的天藍色，幾片上下翻湧的金邊雲霞環繞在太陽周圍，讓日光似倒扣的漏斗般傾灑下來，在地平線畫出兩輪巨型半圓彩虹。
外圈彩虹從視線所及最西邊層巒疊嶂、綿延不絕的山峰，一直跨越到最東處煙波浩渺、水光瀲灧的大澤。
內圈彩虹則從一片位於地勢較高處美輪美奐、玉砌雕欄的亭台樓閣，延伸到低洼處鱗次櫛比、縱橫交錯的袤綠田野。
整個山谷地貌大致為西、南、北三面環山，中部平坦、東邊臨澤。
或許是李十楨的表情太過於驚訝，白芍略顯無奈地說：「明明是看了十五年的場景……瞧你這幅現世寶的模樣，倒真讓我多信幾分你的話了……
「西邊高樓是盤瓏閣。是族中有名望的長老和法師居住議事的場所。最東方是雲夢澤，以澤為界，外邊便是昱朝屬地。」
她又指了指身後的一方錯落有致的石質建築群。繼續說道：「大部分家族和我們一樣，居住在桃源神谷的南嶺。」
李十楨回頭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幾乎又驚呼出來。
幾乎每家白玉般的石房子上都種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綠植、藥草甚至是一些小蔬果。
顏色雜而不亂，嫣紅、絳紫、鵝黃、碧綠、靛青的花草樹木均經過精心打理、如同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在屋頂上展覽。
更令人嘖嘖稱讚的是，石房子都似乎生長在一塊山丘樣巨大的玉石上，其中也不乏怪石嶙峋，宛如溶洞里奇形異狀、造型獨特的鐘乳石們。
正當李十楨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造美景的巧奪天工，如何能搭配得如此融洽之時，白芍將她拉到身旁，壓低了些聲音說：
「對面北嶺是靈獸聚集之地。其中仍不乏窮凶極惡的虎豹豺狼、陰鷙毒蟲。你要少去。」
李十楨望向北嶺，只見那邊雲海奔騰、霧氣繚繞、似屏障般擋住了大部分光線，看得並不真切。
她只覺得經過的每一處景色都美得虛幻，只能用世外桃源、天上人間來形容。
非得拿什麼比較的話，隨隨便便的一花一木放在現世都可以當UC震驚部的頭條，一景一象勝過所有國家級5A風景名勝區，一山一水更是可以評為「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可惜沒有手機啊！要是能拍下來發個朋友圈該多好！每一個愛旅遊的大媽肯定都會超想到這裡凹造型！』
她的腦海里已經浮現出了，六個穿著大紅花襖的阿姨們，手牽著手，擺出六角星陣型的那張照片。
從南嶺半山腰的石屋處接連走了兩個小時，李十楨才感覺自己稍稍有些累。
她正思考，在如此盛的日光下，要換做以前的自己，早會恨不得一屁股坐地上，開始打滾耍賴。
白芍看出了她的想法，說道：「瞧你也有些乏了，馬上就到山腳了，我們可以乘清涼輦。」
不遠處，一匹通體銀藍，約摸一人高的牡鹿輕快地踏著蹄子，拉著一座玲瓏小巧，只夠雙人並排坐的淺米色橡木雙輪輦而來，停在了他們面前。
一個書生模樣，但臉上尚未完全脫去稚氣的男子從輦上走下，微微欠身向白芍行了一禮。
「少司巫大人。」
白芍點點頭，說道：「杞賢，好久沒有問你的術法功課了，近來可有長進？」
那男子頓時渾身一顫，吞吞吐吐道：「回少司巫大人。杞賢夙夜苦讀，少寐勤修，確有……長進……」
李十楨看那年紀比她現在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像極了她在大學里偶遇論文導師，然後被問到論文開題了沒、大綱擬了沒、文獻查了沒的樣子，差點笑出了聲。
白芍瞥了暼幸災樂禍的妹妹，鼓勵面前的男子道：「若有需要指點的地方，可隨時來尋我。期待你在巫覡選拔上的表現。」
男子雙手抱拳，又行了一禮表示感謝：「牢記少司巫教誨！杞賢先告辭了！」說罷便一溜煙沿著青石板上了南嶺山道。
只見先前那匹銀藍牡鹿正歪歪頭、扇扇耳朵、撲閃著一雙水靈靈的銀瞳，乖巧地候著她們。白芍溫柔地拍了拍牡鹿的脖子，從袖中掏出一掛鮮紅的莓果，餵給牡鹿。
牡鹿開心地吃起莓果后，木輦四角掛著的白紗自動拉開，白芍帶著李十楨一前一後地上了木輦。
「你知道，我為何願意信你，所謂……你的靈魂本不屬這裡……而真正的白芷靈魂不在你現在體內……這樣的說法嗎？」牡鹿剛提速奔跑起來，白芍就開始發問。
「為何？」李十楨不解。她直到現在才近距離看清白芍的樣子。那和白芷七分相似的面容中，多了些英氣和凌傲，藤青色深邃的眼眸中帶著讓人琢磨不透的神秘，是個高冷的冰山美人模樣。
冰山美人朱唇微啟，一字一句決然果斷：
「因為你的眼神中，沒有偽裝的快樂，沒有虛假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