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瓢蟲
榆老先生在神血紹所的高大石門外來回踱步,時不時地向門內走廊張望。
鍾迅則懶洋洋地坐在豪華與輦內,翹著二郎腿半癱在金絲軟墊中間,只偶爾看看窗外日頭的偏離角度。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問榆老先生了:
「榆老師,這試血儀式還沒結束嗎?為了親自護送上品神血者,我可是一天沒去管族內生意啊,哎!」
榆老先生也看了看外面日頭,說道:
「按理說半個時辰前應該就有消息了的。但這是八十餘年來第一位上品神血,需要耗費更多時間也說不定。我們慢慢等吧。」
走廊內出現了微微光亮,榆老先生看到之後歡喜大喊:
「他們來了!……誒?這不對啊。怎麼是照夜清?」
孱弱的螢火蟲尾部光亮已經暗淡到難以辨別,卻依舊在努力地、有規律地明暗交替,似是在傳達什麼信息。
鍾迅本聽到榆老先生的大喊之後也下了與輦,卻沒看到任何人,而榆老先生還在研究掌上的一隻蟲。
他雖心有不爽,在榆老先生面前也不好作聲,只走上前一瞧:
「不就是只螢火蟲嗎,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
卻發現榆老先生面色漸漸凝重,然後訝異,最後大驚失色道:
「不好了!我們快去請谷主和大祭司!」
……
內宮中,狂暴的神農原血樹根依舊在不斷追殺白芍、陳英和守衛三人。
長刀守衛還是神志不清地胡亂衝撞揮砍。而白芍因為傷勢過重,靈力體力均恢復得緩慢,基本是由陳英拖拽著,才能勉強躲避樹根的攻擊。
一直喝不到血的神農原血越來越急躁,發動了更多樹根進行追殺,將整個內宮圍得水泄不通,視野受限,能躲避的地方也越來越小。
突然間,守衛和白芍陳英兩人撞了個滿懷!
守衛猩紅的眼眸中映出她們二人驚恐的神情!
長刀眼看著就要從她們頭上劈下!
如若陳英還要繼續承擔著白芍一個成人的重量躲避,定是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陳英原本攙著白芍的手,使出全力往外一推!
白芍跌跌撞撞,被推出幾米開外,身後響起陳英的喊叫:
「快跑啊!」
白芍驟然回頭,眼前一幕讓她心如刀絞!
陳英一人扛下了守衛的劈砍,長刀正豎在她的肩膀與脖子中間,皮肉綻開,鮮血淋漓!
她的眉頭痛苦地緊緊擰在一起,用最後的意識,悲戚道:
「少司巫大人……活下去……告訴大祭司……陳英……永不負巫覡法會……」
這一次,守衛的攻擊沒有再偏離,狠狠刺入了陳英的心臟。
「不要啊!!」
白芍的咆哮中儘是無能為力的痛苦和自責。
陳英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癱在了地上,被襲來的樹根拖拽,血液也很快被吸干。
白芍心痛間,還沒回過神,守衛就已經舉著長刀又向她追來:
「哈哈哈,又死了一個!下一個就是你了!」
「可惡!
「不管背後指使你的是何人,我白芍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白芍眼神頓時變得決絕堅毅。
她深知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才有手刃仇人的機會!
可是前有癲狂長刀守衛,後有異變神農原血,她該怎麼樣才能逃出生天!
『李十楨?!』
白芍朝李十楨所躺的鳥窩型床看去,那邊依舊由神農原血的層層疊疊的樹根重重保護。
她不顧一切地拖著重傷的身體向李十楨的方向跑去,利用樹根交錯的間隙躲避守衛的視線,卻又大喊引導守衛繼續追殺她的腳步。
白芍的目的就是要使守衛也前往李十楨所在的地方!
原本在暴動追擊的猩紅樹根似是有意識般察覺到了威脅。
神農原血收回了之前所有吸血的樹根,幾具人干殘骸就這樣被隨意拋棄在地上。
大量猩紅樹根被召集到李十楨周圍,逐漸盤成一個巨型圓錐體。
圓底將鳥窩狀的床安穩地拖在其中。錐體的尖部則對準白芍的方向,堅硬的莖刺自圓底向尖部正中心生長。
『果然如此!』
白芍就是想利用樹根會保護李十楨的特性,故意引來守衛,讓樹根攻擊守衛!
白芍回頭,見守衛長刀又要砍來,奮力躍起!
守衛朝她撲去,沒有想到白芍眼底泛出冰冷刺骨的寒光,將是他此生見過最美最後的風景。
『就在此一搏了!』
她用盡最後一絲靈氣,吐出一口黑紅濃霧,身體沒入其中。
守衛原地撲空,對著霧氣一通亂比劃。
霧氣中飛出一隻深紅色的七星瓢蟲,在黑紅色的掩護下,穿過大量莖刺極速彙集的中心!
「噗哧——」
守衛高舉的長刀突然停滯在空中,然後從他手上跌落,摔出乒乒乓乓的清脆聲響。
守衛的頭已被交匯的莖刺束刺穿,銅甲頭盔如碎紙屑般散落。
那一攤軟爛肉泥似乎不足以再維持形狀,無頭的軀體轟然倒下。
瓢蟲歪歪扭扭地停在了依舊沉睡的李十楨的手上,奄奄一息。
……
『怎麼這麼安靜?儀式結束了嗎?』
李十楨終於恢復了意識,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
頭還是昏昏沉沉,她在沉睡時又做了那個重複的夢——
一開始在黑暗的真空中,聽到白芷的聲音在呼喚。
然後突然意識到有人要害她,要開車撞她。
再然後,她想掙扎,身體卻無法動彈,做出相應反應。
『哎,也不知道這噩夢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她努力睜開眼睛,那顆閃光綠色大豆芽正彎彎頭,好像在俯視她。
一見她蘇醒,豆芽又像剛見到她時高興興奮起來。左右擺動,搖頭晃腦,模樣還是和小狗一樣,就差沒蹦起來撲到她身上了。
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還被樹根樣的植物圍得密不透風,李十楨只想起身出去看看,找人至少要點水喝什麼的。
見她有離開之意,豆芽立刻耷拉下來,用那顆豆芽腦袋卑微地戳戳她的肩膀,然後使勁地搖頭。
『這豆芽瘋了吧?』
李十楨並不對它做多理會,打算敲敲那樹根,等待外面的回應。
她剛伸出手,樹根像感應到她的存在一樣,在她面前自動散去。
「這……?!」
地上散落的血肉塊稀稀拉拉,六具屍體凄慘橫陳,其中一個還沒有頭。
巨大猩紅的樹根緩緩蠕動,內宮牆面地面殘破不堪,一片狼藉。
李十楨全身冰涼,滿目瘡痍強烈刺痛她的眼球。白芷的話又閃過腦中:
「神血紹所……人間地獄……」
她無助地用雙手抱住膝蓋,淚如泉湧。
李十楨的陣陣哆嗦抽搐喚醒了一旁軟趴趴的瓢蟲,瓢蟲撲閃了兩下翅膀,又停在了她的肩上。
李十楨轉過頭,淚眼婆娑地抽泣著看著眼前苟延殘喘、傷痕纍纍的瓢蟲,看著這般弱小可憐卻掙扎求生的小生物,把它捧在手心,泣不成聲:
「別死啊,活下去!你一定要活著啊!」
內宮宮門外忽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李十楨抬頭一看,兩個高大英俊、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的男子正清除重重阻礙,大步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