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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李代桃僵(一)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抬起頭便看到蕭玄奕站在不遠處的對面,猶如長空那一抹熠熠生輝的月華,風清月朗,皎潔無暇。

  沈舒窈捋了捋兩鬢的青絲,邁著輕盈的步子迎上去,長風掠過她纖細修長的身姿,似青竹般風姿綽約,輕靈絕俗。

  蕭玄奕看著她的眸中充滿從容與自信,那一抹倩影似他漫漫人生路上,一盞澄澈的光輝,讓他不由自主想要去觸碰,卻又讓他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穿過重重宮牆甬道,來到了偏殿韶華宮門口,宦官前來通傳,沈舒窈背脊挺直,跨步而入,朝皇帝行稽首禮,道:「民女沈舒窈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名字聽起來倒是耳熟。」御座上皇帝儀錶堂堂,聲音溫和平靜。

  她依舊低垂著頭,聲音清亮而乾淨,「家父沈明皓曾任職刑部尚書。」

  「哦!原來是你啊……」皇帝微眯著眸子,意味深長道:「平生吧。」

  「謝陛下。」沈舒窈緩緩起身,背上已經隱現斑駁血跡,她知道是傷口裂開了,火辣辣的疼痛頓時讓她額頭冒了一層薄汗,只咬了咬牙,垂首侍立。

  「聽四弟說,你是刑部新上任的仵作,已將驛站骸骨案查清了,只因茲事體大,須在朕面前陳述。」皇帝蹙眉瞧著沈舒窈,執起茶蓋撇了撇茶水浮末。

  沈舒窈道:「回陛下,確是如此。」

  「此案不過幾具骸骨而已,你要謝軍侯一干人等候在此,是何用意?」皇帝笑著微微頷首,指了指茶盞,宦官趙公公即刻會意將茶盞端走,換新的去了。

  沈舒窈抬頭環顧四周,今日殿中最容光煥發的莫屬謝文萱,芍藥粉對襟衫裙,胸前垂下一節蝴蝶結的飄逸彩帶,讓她柔弱端莊的氣質展露無遺。

  此刻,她面帶微笑,波光盈盈的星眸深情凝望著蕭玄奕,那眸中訴不盡的相思之情,纏綿悱惻。

  這樣的傾城美人是個男人都會動心吧,沈舒窈不由自主地看向蕭玄奕,見他神情淡定似湖岸上玉竹猗猗,清貴皎塵。

  她不動聲色地斂了眸光,殿內沉寂凝重,眾人皆用莫名的目光打量著她。

  沈明皓的女兒,顧燊的前未婚妻,居然會得晉王垂青,若說兩人沒有私情,恐怕難以讓人信服。

  這些個帶著異樣探究的目光,彷彿要將沈舒窈身上戳出無數個洞來,已證實他們所思不假。

  而她卻依然心無旁騖,纖細修長的身姿站得筆直,仿若她是塵世間最纖塵不染的那顆耀眼的明珠,照亮了殿中所有陰暗的角落,讓它們無所遁形。

  她清澈無塵的目光直視皇帝,道:「因為他們都是涉案之人。」

  「放肆,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身穿絳色朝服,兩鬢斑白的謝其良臉色驟然一變,氣得吹鬍子瞪眼。

  蕭玄奕淡淡地瞧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謝軍侯,陛下尚未斥責,你又何須動怒?」

  謝軍侯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朝皇帝拱手行禮,惶恐道:「陛下恕罪,是臣魯莽了。」

  「無妨。」皇帝接過茶盞,抬手一揮,看向沈舒窈,道:「你且從實道來,若有一句不實,朕絕不輕饒。」

  沈舒窈見皇帝語氣看似斥責,卻未真的慍怒,而後紅唇微啟:「驛站後面排水渠發現的屍骸,全是中硃砂毒而死。」

  皇帝輕輕抿了一口茶,問道:「莫非是誤食丹藥而亡?」

  沈舒窈餘光斜睨到謝卓然,見他清秀的臉已有菜色,雙拳微握,略有一絲慌亂,接著道:「啟稟陛下,他們之所以會種此毒,皆因上州司馬劉肅湛等人為了牟取暴利,讓這些村民替他私下開採硃砂礦上做勞力。

  果然,在皇帝聽到有人敢將發掘的硃砂礦隱瞞不報,還企圖侵吞,頓時氣憤地把茶盞往書案重重一放,發出「砰」的清脆之聲,「說下去。」

  「眾所周知,硃砂礦歷來由朝廷開採,他們為了保密,不敢對外錄用勞力,而是選擇綁架榆水村的村民為他們開採礦石。然則他們又不懂硃砂怕遇火,若遇火煅則會析出有劇毒的水銀,如此就致使大量的村民中毒倒下,藥石無醫。」

  「村民們眼看自己快不行了,苦苦哀求他們,想最後見親人一面,保證會嚴守硃砂礦的秘密。劉肅湛不敢做主,他將此事稟告給幕後主謀,對方只告訴他脖子上抹一刀,隨便找個地兒埋了便是,只有死人才會永遠保守秘密。」

  「劉肅湛畢竟是混官場的人,如今他是硃砂礦明面上的負責人,若是東窗事發第一個倒霉的便是他。於是他暗地留了一手,將所有綁架來的人做了詳細記錄,還把這些年和幕後主謀的書信往來,開採礦山販賣硃砂獲取的金銀數目都記在賬本上藏了起來。

  硃砂的罕見珍貴自不必言,皇帝多年來秘密命人提煉長生不老葯,四處查找硃砂礦山也不過區區十幾處而已。

  皇帝原本溫和的臉色已是鐵青一片,滿殿的人都陪著小心,輕易不敢吱聲,只聞沈舒窈清亮的聲音在整個殿中回蕩,語調雖緩,卻震懾人心。

  「劉肅湛知曉官府一直在暗地追查榆水村村民失蹤案,若是被他們找到屍體,恐怕會順藤摸瓜查到他身上,最重要的是此人生性膽小,不敢殺生,亦怕面對死人。」

  「於是,他自作聰明的和村民們做起了交易,若是他們回去絕口不提這些年的去向,就絕對不會動他們的家人。拿村民的家人的性命相威脅,自然是抓住了他們的軟肋,自古民不與官斗,胳膊擰不過大腿,沒想到這一招果然好使,這些年還真是沒有一個村民敢吐露此事。」

  「那日我與晉王爺夜探硃砂礦,豈料剛入洞口,礦山便被炸毀了,如若不是我們及時撤離,只怕亦同那些無辜的村民一般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而今在皇帝眼皮子低下,發現這麼大規模的砂礦卻被炸毀了,真是怒不可遏,他氣得咳嗽不止。趙公公急忙幫他輕拍後背,又是遞茶水,確實盡心盡責,難怪深得皇帝信賴。

  待皇帝稍好一些,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抓住關鍵,問:「幕後主謀是誰?」

  偌大的韶華殿肅然無聲,呼吸可聞,沈舒窈從懷中掏出記錄幕後主謀罪證的冊子,清凈明亮的眸光環顧眾人一番,抬手指向早已慌亂不堪的謝卓然,緩緩道:「光祿寺卿謝大人。」

  「陛下,硃砂礦雖被炸毀,但劉肅湛在被謝大人滅口之前,將一枚藏有證據暗格的鑰匙吞入腹中,此冊數日前由晉王在劉肅湛府中查出。」

  這時,趙公公已經朝沈舒窈走來,接過冊子,躬身恭謹地呈給皇帝。

  謝其良冷冽嗜血的眸光直視沈舒窈,厲聲喝道:「放肆,竟敢胡亂栽贓。」

  他轉首朝皇帝行禮,「陛下,犬子雖頑劣,但人性本善,絕無可能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分明是這個人受人唆使,企圖污衊犬子,往我謝府滿門潑髒水。」

  「此案乃陛下下旨詳查,又是晉王一手督辦。」沈舒窈神色平靜,言辭絲毫不亂,道:「聽您這話的意思就是陛下和晉王在唆使民女,往您謝府滿門潑髒水?」

  謝其良氣得噎住,他當然不敢應下,只是狠狠地瞪著她,這張嘴巴好生厲害,隨後趕緊向皇帝解釋,道:「陛下,老臣絕無此意。」

  謝卓然上前跪拜,「陛下,臣冤枉啊,臣一直恪盡職守,從未逾矩,更別提敢私開硃砂礦。」

  他將磕頭得「砰砰」作響,道:「請陛下明察……」

  皇帝冷哼一聲,道:「你既然喊冤,那便當著朕的面將這些書信重新謄寫一遍,如若字跡不一致,朕就暫且相信你。」

  謝卓然頓時癱坐在地上,面若死灰,他並非練過別的字跡,二十餘年來只一種字跡書寫。如今皇上擺出這副姿態,很明顯已經勝券在握,寫就徹底暴露這些書信出自他手,不寫就是抗旨。

  無論認罪與否都是死路一條,他徐徐轉首絕望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他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謝其良眸中隱有痛意,他祈求的眼神望著蕭玄奕,希望他看在兩府聯姻的份上能幫著說兩句。

  豈料蕭玄奕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望著謝文萱,緩緩道:「先帝曾感念謝氏滿門忠烈,將你賜予本王為妃,如今婚期都定下了,本王才知你們竟敢欺君罔上,藐視皇威。」

  話落,謝文萱如被雷劈了一般,雙手死死抓著衣裳的領口,杏眸睜大,僵直地站在那一動不動。

  直到謝其良咳嗽了一聲,朝她使了眼色,她才反應過來,趕緊斂下思緒,柔聲道:「王爺,文萱不懂此言何意?」

  她杏眸漫著淡淡水霧,楚楚可憐,若早櫻般的嘴唇微微顫抖,她又朝皇帝跪下,委屈道:「陛下,文萱不知做錯了何事惹王爺不快,竟讓王爺如此誤會,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輩,就是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欺君罔上,藐視皇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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