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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晦暗,月亮又映照在另一側,夜世廷藍不知道她已經抽出手臂,但覺得血腥氣息更為濃郁了一些,便問道:「你這血流得更多了?怎麼回事?」
岳棠仍然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地調息喘氣,夜世廷藍努力地看了她幾眼,想快點到她身旁就快速以足尖點在樹枝上想騰躍過來,沒想到不知道牽動了哪裡,樹枝斷裂的聲音咔嚓作響,居然連帶著掛著岳棠的這一根樹枝也斷裂開去!
「啊!姓岳的!」夜世廷藍叫了一聲,想躍過去拽住她,卻突然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了回去,令他坐在崖壁抱著一顆粗枝,而一道長影極快地向著岳棠所在的斷枝游移過去,迅捷得仿若崖壁上的一陣風。
岳棠在感知到樹枝斷裂便已然自救,用兩隻手極快地向上攀,但因為腿部受傷而使力折半,她的手終究沒能夠到任何樹枝。就在她開始下墜時,一陣風卻襲了過來,裹著她迅速一繞就回到了那棵樹的主幹上,而她剛才所在的斷裂的樹枝直直墜落,很快在斷石之間發出咔嚓的折斷聲響。
驚魂未定之下她才意識到有人抱著她,帶著隱隱的淡淡香氣。
是什麼香氣呢?似乎是某種花,但想不起來。
背月處的崖壁上一片陰暗,但她卻一眼看清了對方是誰。
漆黑如墨的雙眸正凝望著她,語調依然平和沉穩:「能走嗎?」
她搖了搖頭。
於是這人就將她負在背上,不知道哪裡摸出了繩索將她牢牢捆縛在自己後背,運起輕功向著夜世廷藍而去。
「蘭溪……」她輕輕出聲。
他知她所想地立即回應:「四城主圍城了,你的兵士在洪大人指揮下妥善應對。其餘的我不知曉,這是出來前的情況。」
她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夜世廷藍似在歡快地叫喊這人的名字,她都有些聽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爬伏的脊背寬闊而厚實,仿山似海般沉穩浩瀚,恰能接納此時若殘葉如枯舟的自己。
不是沒有敗過。
最初跟隨大哥的那兩年經常落敗,不論是與人比拼還是沙場較量,大哥從未讓她嘗過甜頭,甚至有不少次是大哥故意刁難,這些她都清楚。她將這些當做磨練忍耐下來,帶著新傷舊患逐漸成長為一個即使落入陷阱也能笑著爬出來的強者。
今夜的一切,本也在她的算計之中。
臨行前她已做了妥善安排:主營空虛的消息已讓洪定放出;埋伏的人也設計好了;看守雷行與尉遲執明的人也會適時假意鬆動,替他二人傳遞消息;在百姓聚居處著人偽裝中毒,反覆幾次之後便有真的投毒者前來查看,將之暗暗捉拿再引蛇出洞……
一切的一切都是要將蘭溪這潭死水徹底攪出漩渦,讓沉匿在其底的污穢全部顯形!
洪定曾質疑這樣做的風險過大,事情很容易失去控制,但岳棠堅持如此,因為她一直篤信「不破不立」,最初大哥給她的兵士就是一盤散沙,邪門歪道歪瓜裂棗什麼都有,被她重壓重整之下煥然一新,成為令暴徒震動的幗英新軍!
她知道蘭溪病體沉痾,不下猛葯無法起死回生。她也知道自己兵行險招極有可能因此兵敗如山倒,但她別無他法。
或者說,她必須置之死地而後生。
進入蘭溪於她而言,本就像是進入了一盤死局。
執棋人是她也非她,她是將帥又是馬前卒,事事避無可避。
加之前幾日,父親的第三封書信到了。淡紫色月下流水的火漆已堆積了三個,她全都沒有拆。
她不敢看,亦不能看。
父親的安排,父親的計劃,父親的運籌,父親的命令……都會成為她的安排、她的計劃、她的運籌、她的命令——的絆腳石。
將書信一壓再壓,她施行著自己的計策。
她不管到底有幾股勢力在蘭溪攪動風雲,也不管每股勢力到底誰與北庭牽扯更深,更懶得弄清楚鄰城與蘭溪千絲萬縷的關係,她要的只是——
疫病消除,百姓安寧。
幗英大捷。
僅此而已。
她算到了今夜會在獠牙峰遇襲,想借刀殺人了結她的人可是太多了;她也算到了遇襲后恐怕難以脫身,於是帶來的都是擅長突圍的好手;她還算到了今夜主營會有大劫,但她相信洪定能按照計劃和部署妥善處理……
除了雪懷。
她沒算到他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