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腳步聲越來越近，轉眼來到了屋外。
紀凡冷靜下來，飛快脫掉上衣，又連脫帶拽地褪下了長褲，團成一團，塞進蓋著白布的雜物堆。
下一秒，房門吱呀一聲推開。
紀凡寒毛倒豎，嘭地變回了烏龜，邁動小短腿往陰影裏拚命爬——開玩笑，剛才他精赤條條站在人家房間裏，萬一被捉到了，可真是百口莫辯。
擅闖民宅，暴露狂，內衣變態……隨便一條就夠他鐵窗淚了。
電閘仍是切斷狀態，傅明淵舉起雪亮的手電，謹慎地往房內走來。紀凡看著他模糊的輪廓一步步逼近，一顆小小的心髒幾乎快要跳到爆炸。
“千萬別往這裏看呀。”他偷偷祈禱著，貼著牆壁，往門口挪動。
傅明淵直直走向灶台，將手電筒放到一邊，俯身端起了熱氣騰騰的咖喱。黑暗裏，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一聲不吭，隻是靜靜站著。
紀凡鬆了口氣，他離房門隻有兩步遠了，隻要能夠溜出去……他伸出前爪，小心翼翼地頂開一條門縫。
吱呀——
“誰？”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紀凡渾身僵硬，甚至不敢回頭。哧溜鑽出小黑屋之後，他迅速變回了人型，邁開兩條腿，跌跌撞撞沿著走廊往起居室跑。
就在他撞進起居室的瞬間，傅明淵也快步來到了走廊之上，如果紀凡此時回頭，甚至能看到對方修長的手掌中，穩穩托著一把黑洞洞的槍。
走廊太暗了，除了一閃而過的黑影，傅明淵什麽也沒能看清。起居室房門輕晃，隨即，一切又恢複了寂靜。
他眯了眯眼睛，緩緩收起手|槍，腳步微微一頓，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起居室的水族箱旁，紀凡心跳如雷，手腳發軟，攀著玻璃缸邊緣，重新變回小烏龜，撲通掉回了略帶腥味的水窪。
直到此時，他的心跳才慢慢平複下來。
剛才實在是太過冒險，他原以為傅先生睡熟了，誰知竟然險些翻了車。
要是真被發現觀賞龜大變活人，抓住關起來都算輕的，說不定……還會送他去解剖。
【特殊時間】隻剩下寥寥幾秒。紀凡劫後餘生，精疲力竭，心中暗想，任務完不成也沒關係，以後一定不能再隨便冒險了。
他老老實實縮回龜殼裏，取出物理五三合訂本，繼續攢勤學豆。
可是，溫習了幾章動力學，他心中忐忑，總覺得靜不下心來。第三次分神後，他放下筆，偷偷點開電子屏，想看看傅明淵的動向。
誰知，電子小人插手平躺，腦袋上頂著一串zzzz，居然已經睡熟了。
紀凡呆了呆：“這位傅先生，是真的心大啊……”
——屋子裏莫名其妙多了一盆詭異的咖喱，很可能還藏著一個陌生人。傅明淵沒恐慌，沒報警，甚至懶得仔細搜索，就這麽淡定回房睡覺了？
紀凡百思不得其解，但悄悄鬆了口氣，不追究最好，否則他可有大麻煩了。
第二天清晨，他照例早起上學，剛進校門，便聽見腦中叮的一聲。
【傅先生食用了玉米咖喱飯。】
欸？他昨晚還以為對方拒絕進食是因為信不過來曆不明的食物，原來隻是想留著當早飯？
【支線任務：改善飼主夥食1/1。已完成。】
【任務獎勵：神秘道具 X 1】
“神秘道具？”紀凡腳步微頓，心裏像有隻小貓兒在抓。上次支線任務獎勵的桌椅實在太實用了，讓人不禁好奇，這回的神秘道具，又會是什麽？
“阿凡？紀凡！”
“欸？”
“你最近怎麽了？總是發愣。”徐海帆皺起濃黑的眉頭。
“沒……”紀凡腦袋裏亂哄哄，沒注意到對方探究的神色。他垂頭微微笑了一下，“別擔心，大概沒睡醒。”
“哎，都叫你早點睡了。”徐海帆撇撇嘴，“熬夜容易記憶力衰退，得不償失啊！”
“嗯嗯我明白。走吧。”
徐海帆麵含憂色，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一路拉進了教室。
吃到咖喱飯的傅先生心情很好，頭一回在不使用道具、也沒有互動的情況下增長了心情值。
每日任務完成，隨機獎勵依舊是抽獎券。
紀凡暗自數了數，似乎距離開啟抽獎商城不遠了。
說起來，自從開啟龜殼係統，他再也沒遇到作業做不完的情況，每天早上看到趙安吃癟的表情，都叫人忍不住想笑。
“得意什麽？”趙安搶過試題卷，冷哼道，“抄作業誰不會？”
紀凡眼睛都懶得抬，淡定道：“你看見我抄了？”
“我……”趙安一句話憋在喉嚨裏，“哼，誰信？”
“隨便你。”紀凡幹脆閉上眼睛背英語單詞，完全忽略了對方。小姑娘碰了一鼻子灰，氣得半死。
其實從高中剛入學，趙安便開始若有若無地排擠他，後來甚至明確表現出敵意。明明他們來自同一所初中，本應關係親密才是。
紀凡一直懶得計較，比如今天的事，他完全無所謂趙安信不信，相信又能咋地？高考又不是她閱卷。
從頭到尾，隻有趙安自己樹了個假想敵。而這假想敵原本隻是個罵不還口的小沙包，今天竟然學會了擺臉色，能叫她不生氣嗎？
她氣鼓鼓走遠了，心裏盤算著一定得跟老師說說紀凡這破態度。
——她天天幫老師收發作業，登記成績，為班級服務，憑什麽還要受這等閑氣？
她越想越覺得有理，走到辦公室門口，居然還真情實感地委屈上了。
聽見開門的動靜，物理老師從教案裏抬起頭來，一眼便看到趙安微紅的眼眶，嚇了一大跳。
紀凡不知道趙安氣哭了。他熬到早自習結束，找了個機會溜去廁所。
隔間裏，他掏出褲兜裏的鑰匙扣，摁亮了電子屏。點陣圖小人安安靜靜地站著，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傅明淵的表情似乎有所緩和。
雖然還是滿臉不高興，但好像，比昨天稍微明亮了一點。
——也就是一丁點而已。因為緊接著，紀凡就接到係統警報，顯示傅先生再度陷入了沮喪的情感低穀。
【肢體觸碰 X 1】
【傅明淵碰了碰小烏龜：我好像夢遊了，有沒有嚇到你？】
【傅明淵有點憂鬱。】
【肢體接觸 X 2】
【傅明淵：……夢裏學會了煮飯，那倒也挺好的。】
紀凡有點好笑，心想你才沒有夢遊，明明是我煮的飯。
不知為何，傅明淵似乎絲毫沒有懷疑有別人入侵了他的房間。
紀凡思索片刻，說起來，那間小黑屋鎖得嚴嚴實實，連窗戶都全封閉。別說是人，怕是連隻蒼蠅都飛不進，的確沒什麽好擔憂的。
大概是托咖喱飯的福，傅明淵低落的心情值慢慢回升。他自信滿滿，似乎認定是天才的學習能力讓他在睡夢中掌握了非凡廚藝。
紀凡：你不是，你沒有，想多了。
眼見著傅先生躍躍欲試，當真開始嚐試下廚，他真想衝進去搖醒對方：“清醒一點好不好，你還是你！當之無愧的黑暗料理之王啊！”
【傅明淵煮出了碳化物。】
【傅明淵自閉了。】
紀凡：“……”
課間休息太短，紀凡到底沒有進入係統。他飛快掃完消息，確定除了有點憂鬱之外，傅明淵各項數值還算穩定，便關閉了顯示屏。
洗完手，邊走邊甩幹，他一不留神，撞上了門神似的徐海帆。
“？”紀凡滿腦袋問號，“杵在廁所門口幹嘛呢？”
徐海帆見他出來，略鬆了口氣，不自然道：“我，我隨便轉轉。”
“在廁所遛彎？”紀凡拿手背貼貼他的額頭，“你沒病吧？”
“遛彎算什麽？你昨天還在廁所睡覺呢！”徐海帆脫口道。
“噢……”紀凡愣了一秒，旋即恍然，原來這家夥是在擔心自己啊。
“走了走了。”徐海帆不耐煩道。他掩飾性地咳嗽一聲，推推搡搡，扯著紀凡回到教室。
下堂課是物理。老師甫一進門，紀凡便本能地感到哪兒不太對勁。
他向來是班級裏存在感最弱的一位，座位也排在角落，和那群不需要聽課的保送生坐一塊兒。
平常，禿頭老師連看都懶得看他，今天卻探照燈似的掃射了好幾回。
紀凡心裏隱約有些忐忑。
還沒等他弄清楚是怎麽回事，不安的預感就成了真。
物理老師隨便講完兩道作業題，突然轉身，在黑板上刷刷抄了道大題。
彈簧、滑輪、斜坡、外加經典元素小滑塊，綜合了基礎力學和動力學，題目十分複雜，略微超綱，看起來就知道很不好解。
“光聽不想是沒用的，有些同學，”他加重語氣，“訂正態度嘛還算端正，結果一到考試就露餡，為什麽？就是不懂得舉一反三！”
雖然他說“有的同學”，但目光一直往紀凡這邊瞟。
“每次訂正，都知道要抄寫錯題，但你光抄有什麽用？嗯，抄抄就會做了嗎？不動腦筋！”
這完全是指桑罵槐了，紀凡嘴唇顫了顫，沒吭聲，心裏頗有些茫然。
“嗬，要是憑抄寫就能上清北，那咱們學校個個兒都是高材生，還分什麽尖子班普通班？成天瞎忙活，我都替你累得慌。”
班級裏隱隱響起附和的笑聲，同學們不動聲色地往角落裏看，捂著嘴嘀嘀咕咕。
坐覺芒刺在背，紀凡垂下視線，唇角緊抿，恨不得立刻消失。
旁邊徐海帆也不睡了，他頂著亂蓬蓬的頭發爬起來，狠瞪了一眼笑得最響的人：“看屁啊。”
“紀凡，”物理老師丟開粉筆，揚揚下巴，“你上黑板來做。其他同學寫本子上。”其餘沒被喊到的學生鬆了口氣，緊接著都露出看好戲的表情。
無數不懷好意的目光中，紀凡緩緩站起身。他腦袋裏一團亂麻，明明睜著眼睛，卻根本無法集中精力去分辨黑板上複雜的模型公式。
就在這時，隻聽“叮”的一聲。
【觸發任務：黑板做題。初次完成獎勵：400勤學豆】
400豆？？紀凡動作一頓，眼皮猛地跳了跳。他還從來沒開啟過400豆商城呢！
“學習時間”非常難攢，基本每次到了300豆左右，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被迫花費出去。而現在，係統竟然慷慨解囊，一次性贈送400豆……
紀凡心跳微微加速，興奮感逐漸取代了緊張。一時間，他竟然忘記了這是物理老師的刁難，隻記得是個好機會，他必須要抓住。
冷靜下來，再去細看黑板上的題，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了。雖說綜合了許多元素，但他昨晚剛好重溫了動力學，再者，“五三”裏也不是沒有類似的案例……
隻要按步驟來解，說不定可以！
“紀凡？”老師催促道。
紀凡像是沒聽見，呆呆站在過道裏，少年單薄的背影顯得很可憐。徐海帆驀然站起：“老師，這題我會！”
“你又不搞物理競賽，瞎摻和什麽？”
“老師——”
徐海帆滿臉不忿，還想反駁，卻被紀凡按了回去。
“沒事。”紀凡小聲安撫他，旋即偏頭，目光掃過老師洋洋得意的臉，和趙安唇角掩飾不住的笑意。
“阿凡？”
“沒事，”他重複道，這次堅定了很多，清晰地表態，“我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