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不乖
好不容易用四天份的煎餅果子哄好了喪氣的發小,紀凡三步並作兩步跑回家中,登陸了係統。
還不知道自己的碎碎念已經完全暴露了,傅明淵一派淡然,翹著腳坐在書桌旁邊,裝模做樣地讀一本外文教程。
即使注意到了水族箱裏的異樣,他也絲毫不為所動,隻是偶爾拿餘光偷偷一掃。
紀凡趴在玻璃上撲騰了一會兒,意識到對方大概是不可能主動抱自己出去了,無奈之下,隻得變回了人型。
這下,傅明淵幹脆整個兒背轉身去,一副“我才不想看”的正人君子模樣。
紀凡換完衣服,訕訕地站在他背後,小心翼翼扯了一下他的襯衣下擺。
“幹什麽?”傅明淵斜了他一眼,眉毛挑起,滿臉寫著“不要打擾我學習”。
紀凡比劃道:看,我來了呀。
“哦。”傅明淵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不鹹不淡地問:“你們幾點放學的?”
紀凡:“!!!”要命。根據前幾天的時間規律,傅先生肯定早就推算出了他的放課時間,這會兒多半是在明知故問呢。
他摸摸鼻子,到底還是不敢騙人,猶猶豫豫地伸出手指,比了個五。
傅明淵的視線在他手上停留片刻,又轉到了別處,淡淡道:“那現在幾點了?”
紀凡垂頭喪氣,拖拖拉拉地寫了個七。
傅明淵拉長調子“嗯”了一聲,道:“原來你還知道時間啊?”
自知理虧,紀凡趕忙解釋,他今天課後要參加競賽輔導,不是跑出去跟別的小妖精玩了。
“競賽?”傅明淵似乎提起了興致,“哪門課?成績怎麽樣?”
紀凡垂下腦袋搖了搖,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寫道:“本來是物理,但我物理真的不行,現在打算專攻生物啦。”
“生物……我記得生物競賽不能保送吧?”
紀凡臉紅了,連連擺手:“我壓根沒想那麽多。隻想……隻想蹭個自招名額而已。”是的,一旦生物競賽獲省級以上獎項,就能獲得原本壓根輪不上他的校推自招名額。
放在以前,紀凡從來沒敢妄想過自招名額,總覺得自己報上了也沒用,但現在,既然有了理想,他的心也蠢蠢欲動起來——不管行不行,總得拚一拚吧。
這個長遠的打算,他連對徐海帆都沒有提起過。大家都以為,他搞生物純粹出於興趣而已。
“自主招生……”傅明淵很敏銳,立刻反問:“你想去哪兒?”
在這個T大王牌教授麵前,紀凡反而更不好意思說實話了,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我現在還不夠格,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學校,而且……”
見他磨磨蹭蹭不肯說重點,傅明淵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該不會是P大吧?”
紀凡呆住:“啊?”
業內都知道兩個學校的競爭關係,偏偏P大的生物係還要比T大好上那麽一丟丟,真的隻是一丟丟而已。
當然,傅明淵本人是絕對不肯承認的。他不屑道:“那破學校有什麽好的,畢業就失業。我跟你說,學生物這種沒有前途的專業還不如……”
紀凡:“……”在對方說出更多褻瀆名校的狂言之前,他趕忙把筆記本翻給他看,“不是的,我,我想去T大。”
解釋完,他覺得自己整張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垂頭專心致誌盯著腳尖,
傅明淵:“……啊,這樣。”他糾結了一會兒,生硬改口道,“加油。”
紀凡有點害羞,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氣氛有些古怪的曖昧。紀凡小心翼翼地寫道:“以後我每周一三五都會晚點來,你……”
“知道了。”傅明淵恢複了高冷大氣的模樣,淡淡道,“沒關係,學習要緊。”
紀凡抱著本子笑了一下,露出單邊的虎牙:“謝謝你。我知道你一個人孤單,下課會盡快趕回來的。”
傅明淵立刻變了臉色,扭頭道:“誰,誰孤單了?”
他動作幅度太大,碰到了角落裏的鼠標,休眠狀態的屏幕亮了起來,顯示出一張大棋盤,還有19連勝的戰績。
下一局圍棋最快也要半小時左右,可見這人今天一整天啥事兒沒幹,光坐在桌邊下棋了。
紀凡:“……”這特麽還不叫寂寞嗎?
看著傅明淵變幻莫測的臉色,他欲言又止,最後決定還是不要戳穿比較好。
結果傅明淵先發製人,點開窗口,道:“這台電腦沒法連外網,但是今天竟然匹配到了玩家。”他點點姓名欄,放慢聲音念道,“‘小烏龜’,這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呢?”
紀凡:“……”
傅明淵從眼尾掃來意味深長的一眼:“19局8小時。謔,你上課開小差啊?”
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掃,紀凡腿一軟,好像又回到了小學,上課看課外書被老師當場抓獲的那一刻。
“我……”他剛想解釋下棋的不是自己,而是徐海帆。但轉念一想,傅先生現在滿心以為是自己陪他玩了一整天,要是就這樣被戳穿了……
哦豁,兩邊都是死路。
傅教授到底是傅教授,課堂上修煉出的威懾力對付一隻小烏龜真是綽綽有餘。
他緩緩站起身,把瑟瑟發抖的紀凡圈在了桌子和手臂當中,俯身在他耳邊道:“嘖,真是不乖。”
耳畔傳來低啞的男聲,沙啞裏帶著點磁性,尾音微微上挑,仿佛調戲的笑意。這是紀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見對方的聲音,灼熱鼻息噴在耳垂上,像陡然燃起了一把大火。
那人漫不經心地道:“你說……該怎麽懲罰你呢?”
紀凡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想捂住發燙的耳朵。然而兩隻手都被捉住,按在了身後的書桌邊緣。
他隻得後仰腦袋,戰戰兢兢地望向俯下身來的男人。
傅明淵原本隻是想逗逗他,可誰知,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而已,對方白皙的耳垂就染上了一抹紅,這點淡淡的紅色漸漸蔓延開去,連線條清晰的頜骨和脖頸都泛了粉。
對方的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輕顫著,像是一隻落入網中的小鳥兒,吸引著獵人去捕捉他。
傅明淵下意識地想要湊近看看。就在鼻尖即將碰到對方的那一刻,他突然愣住了——等等,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心跳莫名變得很快,眼前的淡粉占據著他的全部視線。更要命的是,這誘人的色澤還在不斷擴大,一點一點,直至沒入領口深處。
傅明淵維持著垂眸的姿勢,半晌沒有動作。
“嗚……”身下被按住的人發出了細弱的呻|吟。
這是小啞巴所能發出的,最響亮的求饒聲,像是奶貓被叼起來時那一陣驚呼,輕微極了,卻勾得人心裏癢癢。
傅明淵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結果,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懷裏按著的人突然消失了。
啪唧,一隻小烏龜掉在了桌上。它滴溜溜滾了幾滾,隨即從洞洞裏探出腦袋,撒開四條小短腿,沒命地往水族箱的方向逃跑。
紀凡心裏一片淩亂,耳朵麻癢難忍,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嗚嗚嗚救命啊,傅先生要吃人(龜)了。
傅明淵:“……”他隻挪了一步,便輕易捉回了妄圖越獄的小龜。
被他捏著龜殼舉到空中,小烏龜還維持著狂奔的姿勢,下意識地揮動著四隻爪子。
傅明淵啞聲命令:“……變回來。”
小烏龜動作一僵,旋即猛搖頭,一副眼淚都要飆出來的架勢。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裏已經成了非常可怕的存在,傅明淵幹咳一聲,重新將他擱在桌上,放柔聲音:“乖,不欺負你了。我有事問你。”
紀凡順著慣性前撲,恰巧撞在鍵盤上,一時暈頭轉向。
等等,鍵盤?
他回過神來,警惕地往前爬了兩步,試探著按了兩個鍵。
下一秒,一個打字框出現在桌麵上。
【就,就這樣聊!】
傅明淵:“……”
兩人扯皮半天,小烏龜死活不肯變回來,一口咬定“特殊時間”已經耗盡了。傅明淵拿他毫無辦法,隻得答應了這樣詭異的交流方式。
他心裏隱隱有些後悔,要是剛才不逼得這麽緊就好了。你看看,把人逼回龜殼裏去了吧?
清清嗓子,傅明淵道:“我昨天就想問了,你到底是怎麽找到能源的?還有那些蝦肉,以及你說的生菜種子……”
紀凡愣了愣,旋即老老實實地打字,粗略解釋了一下商場和係統的存在。他一邊寫,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傅明淵的表情,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接受這麽玄幻的設定。
出乎意料,傅明淵認真聽著,眉頭微皺,神情嚴肅,完全是一副聽學術報告的模樣。
紀凡驚訝:“你不覺得……我是胡言亂語?”
“嗯?”傅明淵從沉思中驚醒,“你怎麽會這樣想?”
“明明它這麽不科學……”
“不,存在即是科學。連你都能和我交談了,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呢?”傅明淵叩了叩桌麵,向後靠上椅背,“有時候,不需要想得太多,我們要做的,隻是接受事物合理性,再從它出發思考問題而已。”
他停頓片刻,微微笑了起來:“畢竟,科學的盡頭……或許是唯心主義。”
小烏龜沒有聽懂這大段的哲學論斷,半張著嘴扭頭望向他。
傅明淵倒是覺得他這副樣子十分可愛,伸出指尖,撓了撓他的脊背:“你看,我們身處的環境,相當於一座孤島,和外界完全隔離,不存在物質交換。”
“或許可以做個假設,除了你所說的生命物體,係統提供的一切物資,可能早就存在於此的,隻是被藏了起來,所以我一開始沒能找到而已。”
“從始至終,它改變的,或許隻有物質坐標。”傅明淵捏了捏鼻梁,“而相對的,儲能點不在基地範圍內,它無法操控,所以才必須由我們主動去搜集。”
紀凡:“……欸!”除了幹巴巴的驚歎,他已經無法表達出自己讚歎的心情了。
的確,這是目前看來最符合邏輯的解釋。
可是,如果按照傅明淵的“孤島理論”,那他在係統裏繁育的大磷蝦和生菜,又是怎麽來的呢?
“這點我也無法解釋,”傅明淵皺眉,“或許是一種新型的數據傳輸手段,嚴格意義上來說,你的‘空間’和我的房間並不處於同一個位麵。”
他停頓片刻,目光轉向紀凡:“如果我能成功獲救,回到Z國,可以讓我看看你所說的寵物蛋嗎?”
“一定。”紀凡和他做了約定。
事實上,傅明淵對於係統的來源也並不是太好奇。作為一個實用主義者,他顯然更關心眼前的問題。
“除了高標柴油,你還能換到什麽?”
“500g高標柴油、100g航空煤油、大型蓄電池一塊、一罐液化氣……”紀凡按著價位表往上報數,他們的價格分別是100豆到400豆。
傅明淵視線一行行掃下來,心中飛快換算。等紀凡寫到最後一行,他已經完成了心算,總結道:“不需要換別的,隻要柴油就可以了。它的產能效率雖然不是最高,但卻是目前最萬能的適配能源。”
“先別忙,還有更好的呢!”紀凡補充,“隻要500豆就可以換10快太陽能板,還能循環利用,是不是很厲害?”
聞言,傅明淵挑眉,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紀凡:“?”
傅明淵忍著笑,輕聲道:“你說的沒錯,這係統還真是坑得要命。”
紀凡:“???”
麵對小烏龜純真的眼神,傅明淵無奈輕歎,親昵地點了點它的小腦袋:“你忘了?還有兩個月不到,南極就會進入極夜,太陽能板可不是浪費了?”
極夜?作為一個很久不學地理的理科生,紀凡完完全全忘了這茬。
唉,險些又被狡詐的係統騙了……他喪氣地想,慢慢地臉紅起來,埋下腦袋不肯說話了。
見小烏龜垂頭喪氣地窩在鍵盤上,傅明淵失笑,戳了戳它甩來甩去的小尾巴,道:“別擔心,還有我呢。”
也對,眼下多了傅先生把關,總不會出什麽大亂子。紀凡想了想,複又安下心來,扭頭抱著對方的手指蹭了蹭——他也得努力變強,不要拖後腿才行。
“這麽愛撒嬌?”傅明淵撓撓它的下巴,挑眉,“那你總可以變回來了吧?”
紀凡:“……誰說這個了啊!”他抬起後腿,輕輕踹了對方一腳,氣呼呼地爬到另一邊趴下了。
傅明淵看得有趣,還想逗他兩句。突然,小屋內燈光胡亂閃了兩下,緊隨其後,一直以來隱隱傳入房中的隆隆聲,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一時間,屋內靜得可怕。
沒有背景音,沒有風聲,隻剩下一片死寂。
怎麽了?紀凡撐起身子,左顧右盼,卻隻見傅明淵走到窗邊向外看去,抿緊了唇,神色凝重。
“是發電機組。”傅明淵聆聽了片刻,緩緩開口,“它停止工作了。昨晚雪下得太大,可能哪裏受了損傷。”
紀凡立刻緊張起來,要知道,南極科考站的運轉,幾乎全都依賴幾座大型的柴油發電機。雖說臨時斷電還能靠蓄電池撐一會兒,但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傅明淵頃刻間便做出了判斷,抬手解開紐扣,邊換衣服邊往外走。
他簡短道:“我出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紀凡不假思索地變回了人型,輕輕捉住了他的衣袖。
傅明淵隻覺得袖口一沉,垂眸看去,白皙的五指緊張地攥住他袖口布料,不輕不重地墜著,剛剛好是一份責任的重量。
“一起去吧?”對方清澈漂亮的眼睛裏,滿是無聲的懇求。
傅明淵靜靜地望著他,沒有說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可能……會很危險。”他緩緩開口。
紀凡笑了一下,搖搖頭,解釋道:“沒關係。是我想陪著你。”
這一記直截了當的告白打得傅明淵有些眩暈,他幹咳一聲:“既然你都這麽求我了……”
“嗯。”紀凡的笑容擴大了一些,“求你啦。”
傅明淵:“……”他猛地轉過身,唯一露出的耳廓偷偷泛出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