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洗澡

  傅明淵惡趣味發作，一心想哄小寵物喊聲“老師”，心裏癢得要命——當然“先生”也行，不帶姓氏的那種。


  紀凡簡短道：“不。”


  他還從來沒有被他這麽幹脆地拒絕過呢，傅明淵有點受傷：“為什麽？”


  紀凡手一鬆，海綿掉進了水槽泡沫裏。他耳朵有點紅：“……沒有為什麽！”


  “你看，”傅明淵指責，“你又凶起來了。”


  紀凡無奈，把洗幹淨的碗筷放到一邊晾好，慢吞吞地說：“叫‘老師’，可不就比你矮了一輩嗎？”


  “嗯？”傅明淵沒聽明白，“不好嗎？”


  “不好。”紀凡甩甩手，拎起書包往樓上走去，臉色還是莫名其妙地泛紅，“總之，我不想這樣。”


  傅明淵於是拿他沒辦法了——這家夥外柔內剛，看起來溫吞吞的，實則有點一根筋，一旦認準了死理，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執著於輩分——一問就臉紅，再問，恐怕就要鬧脾氣了。


  這件事於是作罷。


  紀凡站在門口，摸索著按下牆邊開關，白色燈光立時從天花板傾瀉下來。


  房間封閉了一整天，眼見到了四月，快要入梅，泛著股若有若無的潮氣。


  走到桌旁，紀凡拔出插銷，輕輕推開玻璃窗，將清新的晚風迎入室內。除了風，還有纏綿的雨珠。


  雨快停了，遙遠的天穹上，星星們一顆接一顆，再度露出了原貌。


  多麽令人沉醉的夜晚。紀凡心想，深吸了一口溫暖濕潤的空氣。


  他轉身拉開櫃門，動作一頓，猶豫道，“我……”


  傅明淵挑眉：“怎麽？改主意了？”


  “不是，”紀凡捧著浴巾犯了愁，“那個，我想洗澡……”今天淋雨了，還騎了很遠的路，身上粘膩不爽利，不趕緊衝個澡他覺得渾身難受。


  傅明淵愣了一秒，才意識到對方正在糾結“一米線”的規定。


  ——距離這麽短，他沒法躲到洗手間外麵，如果紀凡想洗澡，那他也必須跟進去。


  傅明淵幹咳一聲：“你家浴室……有簾子嗎？”


  紀凡：“……沒。”


  傅明淵：“……”


  也對，一般人家如果裝了淋浴房，誰還掛浴簾擋著？沒什麽用不說，返潮發黴清掃都是大麻煩。


  不過眼下，就有點尷尬了。


  傅明淵不自在地說：“……這麽糾結幹什麽？我、我又不會看！”


  “都是男人，就算不小心看到也沒什麽。要是你實在不願意，大不了，我轉過去就好了。”


  紀凡也覺得自己莫名的扭捏很不像話，他又不是沒去過公共浴室——從小在海濱浴池遊泳，海邊的不少衝淋頭甚至都是露天的呢。


  隻是……傅先生，好像跟別人不太一樣。


  就如同他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出醜的樣子，當著對方的麵脫光，也讓他有種說不清原因的羞恥感。


  總之，似乎不太正常。


  垂下眼睛，擔心對方發現自己的異樣。紀凡深吸一口氣，強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那……那我去洗了。”


  “嗯。”傅明淵做出了保證，“一直到你出來，我都不會回頭的。”


  浴室在走廊角落，紀凡先刷了牙，隨後放下馬桶蓋，換洗衣物和毛巾按順序堆了上去。


  他打 開花灑試了水溫，轉頭對著空氣道：“那個……”


  “我轉身了。”傅明淵道。


  “不好意思啊。”紀凡有點抱歉，隨後拎著下擺一舉手，連衛衣帶t恤脫了個幹淨。


  室內響起皮帶碰撞的輕響，褲子軟軟堆疊在腳踝，他抬起左腳，緊接著右腳，三下五除二將外褲連內褲一並拽了下來。


  玻璃門推動，水龍頭轉動時的鏽響，而後溫熱的水流從頂灑噴出，流過他的發絲脊背，再往下，打著圈兒匯入下水槽裏。


  氤氳的霧氣很快蒸騰而起，浴室門與外頭的鏡麵，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


  傅明淵知道，現在他可以放鬆了——這會兒即使轉頭也看不到什麽，可心裏還是緊張得不行。


  盡管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聞不到，但是，卻可以想象水流噴濺在皮膚上的輕響，還有洗發水清新的香氣。


  越是不去想，就越清晰地往他腦袋裏鑽。


  他突然發現，這好像變成了一場針對他的煎熬。


  為了不讓人等太久，紀凡動作盡快，草草衝完，就關掉頂灑，拉開浴室門，伸手去夠旁邊堆著的毛巾。


  傅明淵聽不見，所以也完全不知道對方已經出浴，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設，扭頭想說些什麽，結果正好看見對方扶著門框探出半個身子。


  紀凡還在抽條，從脖頸到腰臀的線條非常流暢，肌肉是薄薄的一層，略有起伏，上麵滾落了水珠。


  為了夠到不遠處的毛巾，他指尖攥緊扶手，微踮著腳，費勁地伸展開身體，肌肉的弧線微微繃緊。


  看著眼前的一幕，傅明淵呆楞著，完全失語了。


  他呆了三秒，直到對方終於成功將毛巾的一角拽在掌心裏，才猛地回過神，大幅度地轉開了視線。


  紀凡拎起浴巾擦了擦頭發，再披在肩膀上，草草吸幹身上的水。


  換上睡衣，他走到疑似傅明淵的正麵，好讓對方看到自己頭上的文字泡：“洗好啦。”


  剛洗完澡，頭發軟軟的，睡衣也是軟軟的，眼角和兩頰被熱氣熏蒸得發紅，傅明淵低頭看了一眼，立刻挪開目光。


  “……嗯。”


  紀凡隱約覺得他語氣有點怪，但沒太在意，吹幹頭發往床上一躺。


  “我們回去吧？”他對著黑暗眨眨眼，伸出左手朝空中虛握。


  傅明淵的確正飄在他腦袋頂上，輕輕嗯了一聲，這次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了很多。


  不出片刻，紀凡重新睜開了屬於烏龜的小眼睛。


  幸好，這次他沒在水族箱裏，而是睡在小床上，渾身都是幹燥的，於是他立刻變回了人形，裹緊被子往裏一滾。


  等等，他發現了問題。


  紀凡支起身子，看向一旁顯然也是剛剛醒來的傅明淵，皺眉寫道：“你怎麽了？太幹燥了嗎？”


  隻見，傅明淵的被子上糊著星星點點的暗褐色血跡，看樣子，似乎是睡覺的時候流的。


  傅明淵垂頭，也看到了那團鼻血，又瞅了瞅旁邊滿臉擔憂的人——小寵物剛從烏龜變回來，也就是說……


  他視線不受控製地往下一掃，瞥見了鎖骨的陰影，再往下就是……傅明淵猛然抬手，捂住鼻子，掀開被子衝去了洗手間。


  紀凡還有點困惑，但還是換好衣服，趿著拖鞋走到洗手間門邊敲了敲，從門縫裏遞進一張紙條，擔憂道：“你還好嗎？”


  下一秒，門就被拉開了。


  傅明淵臉上濕漉漉的都是冷水，將皮膚凍得發白，但好歹血是沒再流 了。


  “無妨。”他生硬地回答，語氣特別高冷。


  紀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想追問，卻突然聽見了係統提示音。


  【達成成就：一個擁抱。好感度 10】


  【當前總數值：61】


  【好感度等級：手拉手，好基友】


  【解鎖互動技能：讀心術】


  【備注：玩家身份暴露前，讀心術默認開啟，可無限次偷窺拓麻的真實想法。


  玩家身份暴露後，好感度達到60前，讀心術功能關閉。


  達到好感度60，每日可解鎖一次讀心功能】


  紀凡愣了一下：原來如此！難怪他最開始能輕鬆看見傅明淵的想法，後來某一天，突然又看不見了。


  現在想來，這樣的轉變，似乎的確是發生在傅明淵開始懷疑他之後。


  原來……是技能嗎？


  【讀心術：一眼看穿口是心非的拓麻君。】


  【今日剩餘使用次數11】


  【是否開啟？是否】


  紀凡仰頭，眼前的男人麵色冷淡，但細看卻能發現他耳垂處可疑的紅色。


  唔，一定有古怪！紀凡眯了眯眼睛，按下了“是。”


  下一秒，傅明淵腦袋上浮起一個碩大的空白文字泡。還沒等紀凡反應過來，無數文字飛快地飄了出來，就跟彈幕似的。


  “天竺葵說他好滑啊會是真的嗎？哎哎怎麽能想這種東西……我真的不是故意看的，那是個意外……但是真的好可愛……不，不能想不能想……完了他還在盯著我是不是懷疑我了？怎麽辦萬一被知道了他會討厭我嗎……”


  紀凡：“……”


  傅明淵咳嗽了一聲，視線飄向空中，淡定地轉移了話題：“我沒事。你作業做完了嗎？快去忙吧。”


  聽起來是如此的一本正經，如此的善解人意——如果不是紀凡能看見他腦內瘋狂的文字泡的話。


  紀凡的麵色有點扭曲，連脖子都不自覺地漲紅了，也不知是因為惱火，還是因為害羞。


  他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他不說話，傅明淵也不說話。


  隔著一扇廁所門，兩人陷入了異常尷尬的沉默。


  先前是不知道對方豐富的腦內活動，眼下知道了，不管怎麽看都覺得，他“冷淡”的眼神像是暗藏深意。


  紀凡盯著那串文字泡，欲言又止，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終於，彈幕停下了，文字泡開始變淡，緩緩消散在空氣裏。紀凡緩了一口氣，舉起寫字板，幹巴巴地寫道：“我去寫作業。”


  他扭頭就走，即便如此，也能感覺到身後灼熱的視線。被這麽盯著，紀凡實在是太過緊張，甚至有點同手同腳，險些在床邊絆了一跤。


  傅明淵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他的腰，把失去重心的人正了過來，輕推著坐在床上。


  這摟抱一觸即分，紀凡卻立刻回想起了黑暗水族館裏的擁抱，和那次不同，眼下，傅明淵的氣息正鋪天蓋地包裹著他，懷抱，衣服，床單，全都是他的所有物，就連自己也好像成了……


  想到這裏，紀凡剛剛恢複正常的耳根，又一點點地彌漫上紅色。


  就在此刻，即將徹底消散的文字泡閃了閃，噴出了最後一個彈幕。


  【好細啊。】


  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