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白逸明
“啊?”徐海帆撓頭,“那是什麽玩意兒?”
紀凡瞅了他一眼沒說話,如果連計算機萬能的徐同學都不清楚,那多半是他自己記錯了,可是……
“邏輯錯誤種類很多的啊,比如忘記設置變量初始化,或者添加了錯誤的結束條件等等,沒聽說有人特地給它們編號啊?”徐海帆繼續解釋,“邏輯錯誤一般都比較隱蔽不好發現。舉個例子,比如說一個語法錯誤,可能直接導致程序無法運行,那我們把它找出來改掉就行了,但如果是邏輯錯誤,程序表麵上看起來還是在正常運行,隻是得出的結果可能差了十萬八千裏。”
變量初始化……
紀凡聽得一頭霧水,但當時那個程序的確是在“歸零”的過程中出問題的,莫名其妙彈出了一個明明早已完成的任務。
“那假設,我是說假設,某個程序第一次運行很順利,但是循環第二次的時候突然出了問題……”
“多半是設定的條件前後衝突啦,要麽就是有哪個數值忘記了初始化。”徐海帆挑眉,“怎麽,你終於開始對編程感興趣了?”
——按著徐海帆的說法,“拯救天才靈魂”的任務應該是初始化了,但看傅明淵的狀態,似乎並沒有被係統“歸零”。
邏輯錯誤的發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又或者,這個新發布的任務對象其實另有其人?因為那個新的對象和紀凡沒有直接關係,所以導致了係統無法繼續運行下去?
紀凡強壓下滿心憂慮,衝徐海帆搖了搖頭。
“別老是愁眉苦臉的啦,你才幾歲啊!”徐海帆一胳膊把紀凡的腦袋夾在了胸前,“來來來,咱們比比誰先到拐角那個路口!”
紀凡“唔!”
“輸的是小狗明天請早飯——”話音未落,徐海帆已經一甩書包拔腿就跑。
“等……喂!”
夜風中,紀凡抱著被揉亂的頭發欲哭無淚這特麽不是作弊麽?徐同學的書包輕得都快飛起來了,哪像他自己,足足背著七八本參考書。
他低低歎了一聲,還是拉緊書包帶,奮力向閃耀著路燈的路口跑去。
徐海帆靠作弊取得了勝利,笑聲爽朗,轉身衝他做了個挑釁的鬼臉。饒是紀凡憂思重重,也忍不住被逗笑了,隻覺心中那絲沉重的心情似乎偷偷溜走了。
不管怎樣,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同一時間,t大附屬醫院,輕柔的月光透過窗簾,照亮了一方潔白的病房。
古舊的校醫院到底不是正規三甲,住院區略顯冷清,這間雙人房裏也僅僅隻住了一名病人而已。
病人看起來有些瘦削,精神卻很不錯,明明早該是熄燈的時刻了,他依舊點著盞燈,垂頭閱讀手中厚厚的資料。
吱呀——木質房門被拉開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晚分外引人注意。
“又是你?”傅明淵頭也不抬,翻過一頁,“放下東西可以走了。”
來人頓了一下,也不再客套,直接大搖大擺走進來,扯了把椅子就往床邊一坐,翹起一條長腿踢踢床腳“作為一個病人,大半夜的不睡覺,當心被可愛的小護士毆打哦?”
傅明淵“……”明明這群夜班護士都把眼前這個大活人放進來了,還有誰會關心他睡沒睡了?
再往床頭一瞥,那人帶的慰問品也真夠寒酸的,藍色塑料袋裝著幾根破香蕉,在一堆五光十色的花籃果籃當中格外顯眼。
“嫌棄什麽?”那人看見傅明淵的臉色,立刻撇了撇嘴,“還不是隻有我擔心你的身體,怕你臥床久了得痔……行行行,別這麽看著我,我說錯了還不行嘛?咱倆什麽關係,一天三趟望你這跑,要是頓頓都帶什麽車厘子火龍果,我那點窮酸的工資哪裏夠看?”
傅明淵收回視線,微妙地挑了下眉“嗬,說的好像你隻能吃工資一樣。”
眼前的男人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跟隻老狐狸似的。
“行了,白教授。”傅明淵合上資料,手掌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說吧,這回什麽事?”
“喂,作為你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沒事我就不能來探望下你了?”
傅明淵視線微微一凝,低聲道“我沒病。”
“放寬心嘛傅同誌,營養不良跟貧血都是暫時的小問題,很快就能調養好的,你看院長都給你……”
“你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傅明淵生硬地打斷他,眉頭微皺,本就鋒利的眉眼愈發顯得氣勢逼人。
饒是貧嘴的白教授也不由瑟縮了一下,低聲道“好嘛好嘛。說實話,你沒必要太在意他們說什麽,換作任何一個人孤身困在南極大半年,也不會比你好到哪裏去的。”
傅明淵轉過頭直視了他“連你也不信我嗎?”
“明淵,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問題,”白教授歎氣,“當初救援隊登陸的時候,那麽多雙眼睛可都看見了,你愣是抱著個水族箱死活不撒手。就算我知道你有苦衷,你叫我怎麽幫你圓啊?”
傅明淵掃了眼房間角落裏空空蕩蕩的水族箱,沒說話。
“我跟你直說吧,他們給你做了好幾次測試,結果都非常正常。正因如此,他們才懷疑你是在刻意掩飾,還在商量要不要給你轉院……”
傅明淵沒回答,手指卻慢慢收攏了——他不想住院,他還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還有必須要找到的人……
“別那麽緊張,那群人被我給勸住了,我說你這才回來,剛剛適應了一些,要是猝然再換環境肯定不好。”
“……謝謝。”
“也隻是臨時之計罷了。聽我的,”白教授前傾身體,拍了拍傅明淵的肩膀,壓低聲音,“我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是,當初你對我說的那番話,絕對絕對不能再告訴別人,任何人,你明白了嗎?”
“你知道他們會說什麽的,”他開始拿腔拿調地學著主任醫生說話,“‘我嚴重懷疑那是傅教授編造出來的人格,長期的孤立環境可能造成了人格障礙,必須進一步住院治療。’”
傅明淵徹底放鬆下來,甚至有了一絲笑意“我知道了,當時我還不太清醒,是我的疏忽。”
白教授欣慰“想通就好,吃根香蕉吧?”
你當是馴獸呢?傅明淵很不給麵子地拒絕了,白教授也不見外,幹脆自己拿了一根在旁邊啃起來,順手還掃蕩了一圈床頭的果籃,挑挑揀揀,把些愛吃的全都裝進了塑料袋。
“能源研究中心送的?我知道,那裏崇拜你的小姑娘可多了去了,看看人家這果籃,嘖嘖,多上心啊,每個都是最新鮮的。相比起來,你們係主任這個可就敷衍多了,包裝好看頂什麽用……”
傅明淵默默無言地看著他將一眾慰問品評頭論足了一遍,最後開口道“我什麽時候能回去工作?”
“別想了,”白教授裝滿了一整個塑料袋,又開始鼓搗第二個,頭也不抬道,“海洋的院長倒是問了你幾回,但你們工程係的主任巴不得你一輩子丟在這裏發黴。聽說你居然獲救了,他還偷偷哭了一場呢,氣的。”
傅明淵“……”
“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經在到處找人頂你的教職了。我說,要你真沒地方去了,不如回沈老那裏?你也算他得意門生,更何況,同在一個學院底下,海洋科學雖然暫時不如海洋工程,但發展前景很不錯啊。”
“我不走。”傅明淵淡定道,“我這麽走了,不正如了他的意?”
“犧牲自己惡心別人,”白教授豎了個大拇指,“厲害啊傅老師。”
傅明淵“……”他嘴角抽了抽,“想什麽呢?我的幾個項目還都在工程院,怎麽也不能便宜了那個人。”
“行吧行吧,您說得都對。”白教授又吃又拿,心滿意足,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你‘養病’了。”
“哦對了,雖說你暫時沒法回去工作,想離開醫院倒是不難。我知道有個法子,你要是求我的話……”白教授拉長了音調賣關子,語氣狡黠。
傅明淵十指交叉,語氣平靜“白霜霜同誌。”
白教授悠然自得的表情裂了條縫,旋即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不許叫!我早八百年就改名了好嗎?白逸明,逸明!”
“你到底說不說?”
白逸明灰溜溜地抹了把臉“行吧,你知道最近各地都在定向招生吧?我們院正好分配到z省,那邊還有我們幾個免試生,本來對接工作是派給我的,但如果你實在想去……”
“h市?”傅明淵不知想到什麽,神色微微一動。
見他意動,白逸明趕忙趁熱打鐵“是啊是啊,那環境多好啊,還是旅遊城市,你就當去散散心唄,順便見一見咱們活潑可愛的新同學。我想就算你們梅主任也不會反對的,他巴不得把你放得越遠越好……”
“好。”
“而且我跟你說……哎?”白逸明眨了眨眼,“你這就同意了?”
傅明淵將書本推到一旁,點點頭。他心情似乎徹底好轉了,眼底都帶了輕微的笑意“總比關在這裏好吧,你說呢?”
“啊……這倒是。”白逸明警惕起來,“你該不會誆我吧?萬一臨到頭你再說不去,我又來不及找別人,可就被你害死了啊。”
“不會,”傅明淵這回連唇角都勾起了一個小弧度,“h市嘛,我早就想去逛逛了。”
白教授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笑笑得脊背發涼,狠狠打了個激靈。
傅明淵打斷他“你今晚來,不就想說動我替你跑這一趟嗎?”
白逸明被他當場拆穿,也就不再迂回了,直接雙手合十飆淚道“說真的看在咱倆這麽多年的情份上你得救救我,我手下的幾個學生都要準備今年畢業,我自己也在評職稱的緊要關頭,實在是分身乏術走不開啊!”
“當初他們開會決定派哪個倒黴鬼去出這趟差,我沒趕上,還不是為了來救你,現在你好了,可不能不管我啊傅同誌!傅哥哥!爸爸啊!”
被選中的“倒黴鬼”白教授聲淚俱下,戲精附體,就差沒有給他磕頭了。
傅明淵心情很好,任由對方過足了婊演的癮,方才矜持道“行了,都答應了我還會反悔不成?”
白逸明立刻收了眼淚爬起來,眉開眼笑,拎起水果袋“那就說好了啊,等下禮拜隔壁物理係的紀桓小童鞋回來就換你頂上,一直待到六月底。怎麽樣,要不要給你派個助手啥的?”
“不必。”傅明淵擺擺手,思緒漸漸飄遠了,紀桓……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夜光水母玻璃球——來自紀桓的生日禮物
腦海裏浮現出這樣一行文字,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見到的。或許是實驗室?又或者是辦公室裏誰寫的標簽?
傅明淵把這絲疑慮拋到腦後,不再細想。抬起頭,病房裏空無一人。白逸明目的達成,不知何時已經偷偷溜走了。
雪白牆麵上掛著的時鍾一點一滴走向午夜,萬籟俱寂,傅明淵卻徹底沒了睡意。
他再度翻開資料本,隻見,密密麻麻的公式旁邊,畫著一隻醜醜的小烏龜。這粗糙的簡筆畫和資料內容格格不入,若是平日裏有誰被傅教授抓到在講義上這樣亂塗亂畫,一定是要挨罵的。
可如今,傅教授抬手,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紙麵上張牙舞爪的小烏龜,卻勾起了一絲笑意。
一直以來,那人的姓名資料都被神秘的係統遮掩著,可他終牢牢記著當初跟去的那所學校。
h市實驗高中。h市……傅明淵停下動作,神色是難得的溫和。
這一次,該換他來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