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重逢

  紀凡當然不知道傅明淵周末那天興衝衝地去逮他,結果撲了個空,更不曉得這人之後每天都在實驗中學門口等著放學回家的走讀生,結果依舊屢戰屢敗——饒是傅教授也沒猜到紀凡竟然申請了晚自習。


  他渾然不知,也壓根沒工夫琢磨些有的沒的。


  聯考甫一結束,眾人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便被老師們鞭策著,再度投入緊張的高考衝刺中。


  卷子跟雪花片似的發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班級裏怨聲載道,連安靜的自習課都時不時響起學生煩躁的低聲抱怨。


  紀凡向來勤勉慣了,倒不覺得有什麽;而徐海帆則是壓根半個字也不寫,晚自習幹脆蒙頭睡大覺。一時間,他們坐著的小角落,反倒成了整個教室最安定的地方。


  “徐海帆,徐海帆!”


  某個寫卷子寫得昏天黑地的夜晚,自習教室外突然傳來老許的喊聲。


  紀凡率先反應過來,反手推他“醒醒,醒醒,老許叫你呢!”


  徐海帆嘟噥了一聲,翻了個身,仍舊是睡意朦朧。


  教室外麵似乎有人正在爭執,老許著急忙慌地攔著人“哎,您就別忙了,坐辦公室喝口茶,我把他叫出來就行。”


  來人似乎極其固執,三兩下推搡間,轉眼已和老許結伴走進了教室。


  那人不熟悉教室環境,老許卻是一眼掃見了正在後座呼呼大睡的徐海帆,不忍直視地捂了下眼睛。


  紀凡壓根連兩人模樣都沒看清,隻直覺不妙,在桌子底下使狠勁兒捅了一下徐海帆。徐海帆當即“哎喲”一聲叫起來,險些被推搡到地上。


  這麽一鬧,他的覺是徹底醒了,腦子卻還糊塗著,條件反射地站起來便往外走,嘴裏還稀裏糊塗地嘟囔“總算下課了啊?”


  紀凡“……”


  眾人“……”


  老許“……”他嘴角抽了抽,徒勞幹笑,“一定是這孩子昨晚做題做太晚了哈哈哈……”


  講台上的另一位不速之客一言不發,顯然並不買賬,冷冷道“哈,這就是你們今年的保送生?”


  老許“……”


  紀凡正拚命扯徐海帆衣擺示意他坐下來,聽見這熟悉的嚴厲聲音,不由失神了一秒,怔怔抬頭望去,恰巧和講台上神色冷肅的鳳眼男子對了個正著。


  兩人視線交匯,傅明淵的眸子微微收縮,眼底透露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終於,找到了。


  傅明淵竭力掩飾住情緒,狀似不經意地轉開了目光,望向一旁睡眼惺忪的男生——既然旁邊坐著他的小烏龜,那這邊這個,一定就是那個徐海帆了。


  他眉頭不自主地皺了皺。


  倒不是因為對方晚自習偷偷睡覺,而是這家夥明明不需要上自習,卻寧可趴著睡覺也要賴在教室裏,可見其居心不良。


  老許一直偷偷留意傅教授的表情,一見他皺眉,冷汗便不由自主滴了下來,趕忙招呼“徐海帆,你先出來。剩下的大家自習啊!好好複習,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


  到了這時,徐海帆總算是清醒了,有些無措地站在教室中央——講台上氣勢咄咄逼人的陌生男子不知為何正盯著他不放,那目光讓人怪難受的。


  傅明淵將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陣,像是在評估對手的戰鬥力。很快,他勾起一個微妙的笑,頷首道“行,那就出來說吧。”


  離開教室時,傅明淵本想將高冷的形象維持到底,卻還是按捺不住心癢,回頭偷瞥了一眼孤零零坐在角落裏的紀凡。


  小家夥正在拚命揉眼睛呢。


  真是可愛。他無聲地笑了一下,低頭跨出教室。


  另一邊,紀凡隻懷疑是自己做夢沒醒。


  傅先生……那人不是明明還在住院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紀凡揉完眼睛,又狠命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感是真切的,疼得他打了個激靈,可見並不是發夢。


  周遭的討論聲異常熱烈,尤其是女生們,自從高考倒計時的牌子掛上以來,這死氣沉沉的教室還是第一次煥發這樣的生機。


  “我正式宣布,我又戀愛了!我又有新晉愛豆了,諸位。”


  另一個妹子咯咯笑起來“行啊,那你也得考上t大才能追星啊。”


  “哇,這有什麽不行的?我現在就開始學習,都不許打擾我學習的心情,知道沒?”


  就連男生們也討論得熱火朝天。往日裏,講起年級裏哪個男生很帥,大家多少都帶著些不服氣的心理,可現下這位年輕的傅教授,各方麵都讓人輸得心服口服。


  就像老話說的——當你足夠強大,就隻會得到別人的崇拜,而非嫉妒。


  傅明淵的年紀、長相、能力甚至是穿著,恰好都是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們最憧憬的模樣。


  紀凡在旁邊聽他們胡吹彩虹屁,心裏有點輕飄飄的小得意,又有點說不出的酸溜溜。


  “——你們再喜歡又有什麽用呢?那已經是我的了。”他很霸道地想,另一方麵,又有些許不自信,“可是,方才傅先生明明看到他了,為什麽偏偏毫無反應?會不會……”


  他思前想後,糾結萬分,腦袋裏亂哄哄的,攤開習題集瞪了半天,等到下課鈴響的時候,才回過神自己隻寫了一個“解”字。


  紀凡抹了把臉,忍不住低聲嘲笑自己沒出息。恰在此時,徐海帆失魂落魄地走回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怎麽回事?”紀凡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該不會是你的保送出了問題吧?”


  ——難道說因為這家夥上晚自習睡覺,就要被從免試名單裏除名?這未免也太嚴格了吧?

  他激動之下嗓門不小心大了一點,惹得周圍學生都紛紛扭頭看來,無數好奇探究的目光聚焦在死狗狀的徐海帆身上。


  “嗨,那都是小問題,”徐海帆擺擺手,有氣無力地往桌上一趴,哭喪著臉,“你不知道啊凡凡,他取消了我參加晚自習的資格嗚嗚嗚。”


  紀凡“……”


  眾同學“……”眾人呆滯,旋即怒目而視——拉仇恨也不帶這樣的好嗎?

  紀凡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幹巴巴地說“那個,你在家也是一樣可以複習的嘛……”


  “呸呸呸,誰是為了複習?本大爺過目不忘,要什麽複習?”徐海帆像不被允許結伴上廁所的小學女生一樣哭哭啼啼,“我這不都是為了跟你一起放學?一個人回家有什麽樂趣?啊,你說,有什麽樂趣可言?”


  “而且萬一被我媽知道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晚自習,我肯定死翹翹了。”徐海帆一頭栽倒,“怎麽辦,我就要變成無家可歸的野孩子了。”


  紀凡扶額“要不……我也不上了?”


  “不行!”徐海帆這回倒是幹脆,一口回絕,“你給我待在這裏好好學習,不然咱倆以後當不成同學就都賴你。但、但要是這樣,你怎麽陪我回家嘛……”


  紀凡“……”我可真是太難了。


  傅教授金口玉言,老許也沒辦法反駁,最後還是把徐海帆從晚自習的名單裏踢了出去。


  更有甚者,為了預防這貨吃過晚飯後偷偷躲在校園裏不回家繼續騷擾“某些”同學,傅明淵直接點名讓他每天晚上到自己市區的辦公室報道寫作業。


  這下,徐海帆除了罵罵咧咧毫無辦法,隻得垂頭喪氣地答應了。


  這家夥呆在自習室就隻會吃喝玩樂外加拉仇恨,他這一走,除了紀凡,全班學生喜大普奔,就差沒給他辦個歡送會。


  徐海帆內牛滿麵,吸溜著鼻涕含恨坐上了前往市區的小公交。送走了他,紀凡再度恢複了每天獨自放學回家的習慣。


  說是“獨自”,實則不然。


  說起來,最近幾天晚上,他總注意到身後不遠不近處尾隨著一輛黑色的別克商務車。


  他快,車也加速;他慢,車就停在不遠處等。停停走走,直到護送他進了家門,對方才會放心離去。


  不需要猜就知道,車裏坐著的一定是某隻傲嬌鬼。


  說到底,原來傅教授並沒有忘記自己啊。紀凡暗自雀躍,仔細想想,又有些啼笑皆非——這人寧可自己跟自己玩嗨,也不肯大大方方地停下來載他一程——真是看著都替他累得慌。


  中途有好幾次,紀凡甚至故意停下來發呆,想等對方耐性耗盡下車來揪著他走,可偏偏傅明淵耐心好得出奇,直到紀凡腿都站酸了也不見他著急。


  對方死活不肯下車,紀凡也沒辦法,一時間隻得任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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