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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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梁思思心急如焚趕來軍療院,在看到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後,心中的愧疚更甚。

  她跟易淮川的關係如論怎麼變,但她對爺爺始終抱著一份情,傷害爺爺終不是她所願,否則前幾天也不會跟易淮川演戲。

  只是萬萬沒想到,早就不關注外界的爺爺會突然看到八卦緋聞。

  「爺爺。」

  梁思思走到爺爺病床前,擔憂地喚了聲。

  老人精神看上去不太好,面容蒼白,斜靠在床上闔著眼,不知在休息還是在沉思。

  聽見聲音,他抬了下眼皮,像強打起精神般應道:「思思來啦。」

  「嗯。」

  爺爺沒提,梁思思也不敢主動提,只淺淺應了聲,但見爺爺精神不濟的模樣,心中沉沉的。

  「你們出去吧。」

  爺爺往邊上瞥了眼,讓護工們離開。

  很快,病房裡只剩梁思思跟爺爺兩人,一老一小,一人斜靠在床上,一人坐在病床前。

  房間里安靜肅穆,唯有點滴緩緩落下的輕微聲響。

  時間彷彿也變緩了,忐忑、焦灼、內疚、擔心,諸多的情緒糾纏在一起,讓梁思思梁思思心裡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告知爺爺真相。

  她微垂著眸,長長的眼睫因為不穩定的情緒虛虛顫動,像振翅待飛的兩隻碟。

  老人看了看床前如四年前一樣乖巧溫順的女孩,終是嘆了口氣。

  「思思,是爺爺對不起你。」

  蒼暮的聲音里,雜著感嘆與無奈,還是數不盡的酸楚。

  梁思思懸在半空的心被「對不起」三個字擊中,重重摔下去。

  她的擔憂沒有錯,爺爺終於還是知道了真相,一瞬間,萬千情緒浮上心頭,最濃最沖的那一份竟是委屈。

  聽到易淮川從未信她時,她沒有委屈;知道梁心恬算計她時,她沒有委屈。

  反倒是在爺爺這一句道歉,讓她心底深藏的柔軟,在這一刻悉數暴露。

  爺爺沒有對不起她,是她太傻也太執著,花了太多的光陰和精力去求那份註定不屬於她的愛情。

  「是我自己選的。」

  梁思思控了控眼裡的濕意,才抬眸看向爺爺。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選了跟在易淮川身邊,委屈或難過,都怪不得任何人。

  爺爺渾濁的眸子里透出疼惜,又長長嘆了聲,沉重地道:「怪我,不該把對你奶奶的歉疚套用在你們身上。

  還記得爺爺當初跟你說的話嗎?

  雖然你跟淮川訂了婚,但只要你想走,隨時都可以。

  你是個好孩子,是淮川不懂珍惜,你走吧,爺爺支持你。」

  詫異從梁思思的心底躍到眼裡。

  她試想過好多種爺爺勸她的場景,但唯獨沒想到爺爺會同意她與易淮川分手。

  經過昨晚一事,她確實連與易淮川假扮恩愛都做不到了。

  哪怕天平的一邊是她敬重的爺爺,也敵不過她已死的心。

  萬千思緒在心中蒸騰,她與易淮川之間最後顧忌也沒了,悵然若失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輕鬆。

  就好像,你被長久困在某個地方,終有一天,你拿到鑰匙出來了,第一時間就是深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的輕快感。

  雖然覺得對不住爺爺,但梁思思不想再回頭了。

  「……」她正欲謝謝爺爺,病房門卻被人「嘭」的一下推開。

  是一身正裝的易淮川,他筆直地立在門前望向她,幽深的眼裡有洶湧的情緒在翻湧,彷彿下一秒就如火山爆發般迸射而出。

  梁思思一怔。

  她來得太匆忙,因為易淮川不在病房,就默認他去了公司,卻不想在此刻碰到他。

  爺爺剛才的話,他聽到了?

  他會怎麼想?

  是覺得終於解脫,還是會氣她自作主張?

  梁思思短暫的思緒,在易淮川幽深的目光中停止。

  因為她發現,無論他是何種反應,她都不在意了。

  他高興也好,生氣也罷,與她何關?

  !

  兩兩相望,梁思思從最初的震驚到漸漸平緩,而易淮川眼底的情緒卻越來越濃烈。

  無聲的空氣暗暗流動,與易淮川身上釋放的寒意交融在一起,讓病房變得安靜卻緊張,好似空氣都漸漸冷凝,隨時都要破裂。

  如若從前,不管是為了討他歡心,還是本能的順應,梁思思定會主動發聲。

  但此時此刻,她只是注視著他。

  靜靜的,絲毫不帶情緒的,好似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般地注視著他。

  易淮川的目光越來越冷,彷彿蓄了許久的暴風雨終究來臨,他一步一步走向梁思思,帶著滿身寒意。

  強大的壓迫感漸漸逼近,梁思思微微側頭,從他身上收回視線。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軀從上而下罩住了她,緊接著,手腕被人握住,力氣之大,讓她還未反抗就感受到一陣疼痛。

  梁思思強忍了下,才沒在爺爺面前痛呼出聲。

  她蹙眉抬頭,迎上男人冷漠犀利的目光,像較勁一般,沒開口,卻用不爽的眼神反擊了回去。

  「淮川。」

  最終,是爺爺出聲打破了這份無聲的拉鋸。

  聞聲,易淮川目光未動,依舊沉沉望向她,沉穩語氣里是滿滿的冷冽:「爺爺,我跟她出去談談。」

  語畢,他拉她。

  手腕如被烙鐵鉗制,梁思思只能被動起身。

  不是不能放手反抗,但不管如何,她都不想在爺爺面前與易淮川爭執。

  「爺爺,沒事的。」

  她安撫爺爺,跟上易淮川的步伐。

  他身高腿長,步子也大,絲毫沒有等她的意思,大步向外,梁思思被拽著,不得不加快步伐才努力跟上。

  一路向前,易淮川將她拉進隔壁房間,才丟開她的手,反手將門關上。

  他陰沉沉地望著她,語氣冷漠卻嘲諷:「梁思思,你為了進圈就這樣迫不及待?」

  梁思思的手腕被箍得生疼,她正揉捏著緩解,劈頭蓋臉的質問迎面砸來。

  她手上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易淮川。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色正裝,嚴謹規整,內里的白襯衫扣至最頂一顆,配上他鼻樑上那副銀邊眼鏡,完美地演繹了時下最受歡迎的禁慾類型。

  是她喜歡了多年的男人,沒有錯。

  但不知是否心境不同,此刻她看他,再沒眷念和愛意。

  以往,易淮川傷害她,她是會疼的,而如今,知道了易淮川如何看她,她反而沒了感覺。

  畢竟,易淮川從始至終沒信過她。

  捫心自問,如若是她面對一個「陷害」過自己的人,也生不出愛意。

  所以,她又何必執著於難以捂熱易淮川的心了,這一切不過是信息錯位造成的錯誤而已。

  要說唯一覺得可悲的,就是她當初不該救他。

  否則哪有後面糾糾纏纏的一切。

  思及此,梁思思正面迎視他,絲毫沒有退讓,回得堅定又嘲諷:「你查都不查,就說是我做的?」

  就像當初,他查都不查,就說她是他繼母的棋子。

  易淮川似沒想到她如此反應,愣了一瞬,不過也僅僅是一瞬,而後他步步逼近:「不然是誰?」

  強大的壓迫感再次襲來,長久養成的退避和妥協習慣讓梁思思的心理防線差點崩塌。

  背後是牆,她退無可退,剛好撐起了她筆直的背脊。

  梁思思與他對視,順著他的話反問:「如果我說是梁心恬呢?」

  這是第一次,她在易淮川面前提起梁心恬。

  不是沒機會問清楚,但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在,她以為不問就能當做沒有答案,即便有些事情證實了梁心恬對他的不同,但只要不是他親口承認,都還有一絲機會。

  這是她深深藏在心裡的自私與卑微,她不想任何人窺探。

  但此時此刻,就這樣被自己裸地揭開,經年往月的積累,在掀開的瞬間塵土飛揚,紛紛揚揚像是在她心裡下了一場雪。

  蒼茫悲涼。

  最柔軟的地方暴露出來,只要易淮川想,就能一刀刺進去。

  而梁思思就在等這一刀。

  多年前,那個雨夜,身為少年的他救了她一命,現在她想親手還給他。

  自此,兩不相欠。

  「邏輯和證據在哪裡?」

  易淮川凝視著她,眼底全是冷意。

  對梁心恬,她就要邏輯和證據,對她,只有徹頭徹尾的不信任。

  易淮川這一刀,果然快狠准。

  梁思思垂眸,慢慢消化著內心血濺四處的刀傷,冷冷一笑,聲音也足夠冷漠悲涼:「所以她說什麼你都信,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話已至此,其實就該結束,但她還是順其自然地接了一句。

  分不清是在為過去的四年做最後的埋葬,還是單純計較。

  她抬眸看他,只等一個顯然易見卻又已無關緊要的答案。

  「我信事實。」

  沉沉的回復,在她的頭頂響起,像一頂大鐘,在她腦海里重重敲響,足以讓她沉睡多年的理智徹底清醒。

  「什麼是事實?」

  梁思思反問,她的目光很靜,語氣堅定,一字一句都說得清晰無比,「四年前的證據,你看了,事實就是我救了你,你信了嗎?」

  易淮川沉沉地望著她,目光深了深,緊抿著唇,未回復。

  梁思思也無需他的答案,繼續道:「易淮川,你從沒信過我!

  你聽好,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澄清。

  四年前,我沒害你,四年後,我也沒炒作。

  這些都是事實,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會在意了。

  還有,我沒出過國,也沒跟國外任何人聯繫過,所以你不用委屈跟我在一起,因為我沒興趣算計你。

  如果你還算個男人,請你有風度一點,咱們好聚好散!否則,別怪我告你性騷擾!」

  梁思思說完,覺得多年壓在身上的枷鎖與禁錮全部消失,無比輕鬆。

  撕破臉的感覺,真好!

  罵人的感覺,真好!

  只在乎自己的感覺,真好!

  易淮川擰著眉,緊緊望著眼前的女人——她立得筆直,如風雪中挺拔倔強的白楊,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僅清澈,還有光華流轉。

  聽到他未信過她,她沒有傷心和難過,展示給他的是自信、堅定,以及閃耀又迷人的光芒。

  在一起四年,易淮川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梁思思。

  相比生氣,內心荒謬般升起的那絲慌亂更為明顯,在商場歷練的獵人自覺告訴他,此刻不能如她的意,否則後悔的是他。

  但那絲慌亂來得快,去得也快,最後只剩下尊嚴和驕傲被挑釁的怒意。

  於是,易淮川點頭,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他沉沉發聲,道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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