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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梁思思在陽台上站了很久,久到蘇曼曼來喊她好幾次,最後小唐跟蘇曼曼都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她也沒動。

  同樣沒動的,還有樓下的易淮川。

  雨水將他澆個透濕,他彷彿化身一尊雕像,只立在那,遙遙望著她,一動未動。

  梁思思心裡很難受。

  她知道他胃不好,知道他淋了大雨可能會發燒,一燒就昏迷,需要好幾天才能恢復。

  她對他的一切都很熟悉,從小到大。

  她也知道現在的易淮川是真的愛她了,搞不好比她愛他還要深刻。

  可她不能接受。

  從小期待到大的男人就在樓下,可她關了門,再不想讓他來找自己。

  不想看了,她抹乾臉上的淚,將窗帘的最後一絲縫隙也拉嚴實,轉身慢慢往回走。

  「去房間睡吧。」

  她喊了喊蘇曼曼跟小唐。

  兩人醒了,還未來得及問她情況,她就轉身去了卧室,關上門,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開。

  關上燈,躺在床上,只能看見黑沉沉的虛空。

  梁思思想叫自己什麼都不想,可卻怎麼都入不了眠。

  第二次,她開始思考前方的路,從今以後她該何去何從。

  跟易淮川分手時,她內心很堅定——進影視圈做自己。

  這一次,她卻不堅定了。

  因為她不想再見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起小時候的事,也怕易淮川會更瘋狂地追求她,更怕……自己會心軟。

  牆上的時鐘在滴答滴答走針,一秒一秒,梁思思在心裡一下一下數著。

  數到最後,凌晨五點,她平時快起床的時間到了。

  再也數不下去了,她起身,出房間,重新回到昨晚站的位置,往下看。

  雨下了一整夜沒有停,男人在樓下站了一整夜,也沒有走。

  大雨將他全身都澆透了,頭髮和衣服都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沒了往日的矜貴氣質,顯得頹敗而落寞,還有些許無家可歸的可憐。

  梁思思心裡一痛,覺得他沒必要如此。

  他應該永遠是驕傲的他,就像年少時被父親發配到農村,陷入現實的沼澤里,那份傲氣依然在。

  思及此,梁思思拿了擱在玄關處那把傘,出門。

  大雨傾盆,梁思思撐開傘,一步一步往他身邊走。

  雨珠落在傘面上,又被彈出去,不知歸宿在何處。

  她隔著些距離,在他面前站定,望著他。

  易淮川從樓棟的陽台收回目光,緩緩移動到她臉上。

  雨水在他俊朗的臉上肆意流淌,他不知是否被凍傻了,有些沒反應過來,只定定地凝視著她,連眼底的情緒都走得很慢。

  「你這是何必。」

  梁思思站在傘下,開口,語氣淡漠無情,臉上沒有絲毫外泄的情緒。

  她的話融在雨里,很快消失不見,但她知道易淮川聽見了。

  她來,就是想告訴他,他這樣做是徒勞。

  易淮川像是終於回過神來,隔著雨幕望向她,眼底是洶湧情緒,聲音哽咽沙啞。

  他道:「思思,我好想你。」

  梁思思垂眸,苦笑了一聲,聲音更低:「你想得不是我。」

  不是梁思思,是他心裡藏著的「思思」。

  語畢,她沒再看他,舉著傘,想轉身離開。

  就在這一刻,易淮川突然衝上來,不管不顧抱住了她。

  「是你。」

  他將她扣在懷裡,哭著回應。

  他的動作並不溫柔,強勢而霸道,也沒給她反應的時機。

  手中的傘因為受力不行,歪了,最終落在地上,翻倒在雨幕里。

  雨水落下來,很快將梁思思的臉龐也打濕了。

  「是你。」

  易淮川將她扣在自己的胸前,抱得緊緊的,彷彿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血肉里,「求你相信我。」

  他在她的發頂哽咽發聲,「當年我走得那天,你哥哥出了事,我也在其中。」

  梁思思心裡一驚,想抬頭看他,卻發現自己被他擁得太緊,根本沒辦法動。

  她的耳朵被迫貼在他的胸膛上,他強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從骨膜傳進去,彷彿引起了她心跳的共鳴。

  撲通撲通,一下一下,她分不清到底是他,還是她。

  「思思,我失憶了,我什麼都沒忘,獨獨忘了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像是沒了氣力,頭緩緩低下來,最終抵在她的肩膀上,依舊在難過地道歉,「對不起。」

  梁思思心中的震動久久不能平息。

  多狗血的故事和橋段啊,但她根本沒想到易淮川當年也出了事,而她一點不知。

  那會,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哥哥身上,甚至在繳手術費時,將易淮川偷偷留給她的錢拿了出來。

  卻不知,在另一家醫院或者另一個手術室里,還躺著他。

  「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對不起。

  遲了這麼多年想起過去,對不起。

  思思,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對不起。」

  易淮川的道歉在她耳邊炸開。

  說到最後,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反反覆復都是道歉,一遍一遍,為曾經的點滴,也為當初的一切。

  梁思思昨晚壘起來的心牆,在他的道歉聲中一點一點崩塌。

  「我有證據的,你看。」

  易淮川在懷裡掏了下,卻半天掏不出什麼東西,他急了,「思思我真的沒騙你,我是昨天才記起來過去的事,我有醫生當年開得診斷書。」

  他想抱著梁思思,又想將走之前帶來的診斷書給她看。

  他怕她走,更怕她不信他。

  終於,易淮川掏出了昨晚他護在懷裡的診斷書,只不過外套也擋不住雨水的侵蝕,那幾張紙早就濕透了,字跡暈染,什麼都看不清了。

  「怎麼會這樣。」

  他喃喃自語,語氣難過又自責,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子。

  梁思思心裡難過得要死。

  這是易淮川啊,在商界殺伐果斷、聰明又強勢,只一個眼神就讓對手忐忑難安的易氏總裁易淮川啊。

  為什麼現在還不如個小學生,做事不得章法,焦灼又委屈。

  大雨並未憐惜誰,繼續下著,很快那幾張紙被摧殘得更狠。

  梁思思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思思,你信我,我真的沒騙你。」

  看不清的診斷書被易淮川丟在地上,他繼續抱著她,像是生怕她離開,「我追你不是因為你是小時候的你,還因為你是我曾經的未婚妻梁思思。

  我想你,想小時候的你,更想現在的你。」

  他將內心剖開,攤在她面前,想叫她信他。

  此時此刻,所有的尊嚴和面子都被他踩在腳下,他滿心滿眼只有一件事——不能讓懷裡的女孩再離開。

  他們不能再錯過了,無論付出什麼,他都再也不想將她弄丟了。

  梁思思是信的。

  自他從懷裡掏出診斷書的那一刻,她就信了。

  驕傲如他,不會用這種一查就能驗證的方式騙她,更何況他剛剛的表現太不像他了,彷彿卑微到塵埃里。

  他緊緊抱著她,解釋、懺悔、一遍一遍。

  梁思思卻始終未答話。

  因為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曾經——

  那個少年也是這樣站在雨幕里,抱著她,強勢而霸道。

  他喚她:「思思。」

  「嗯。」

  她應著,卻手足無措。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開在她年幼的心上:「等我。」

  「等我回來找你。」

  心裡悲涼一片。

  她在等他,一直在等他,從滿懷期待,到漸漸失望,從以為命運轉折,到最終絕望。

  她依舊沒等到他。

  「思思,我來找你了。」

  易淮川頹敗而又難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他像個無助的孩子,將頭抵在她的肩上,顫抖著發問,將她腦海那一幕續上了。

  「你還要我嗎?」

  時隔多年,他終於來找她了,如當年一樣,在同樣的雨幕里抱著她,說他回來了,問——

  你還要我嗎?

  場景重合,時光好似沒走,又好似已經走了很遠。

  兜兜轉轉,誤會錯過,遺忘記起,年幼的兩個孩子重逢了。

  她的少年回來了。

  梁思思的心牆塌成一片廢墟,再也拼湊不齊。

  想過跟他形同陌路,也想過跟他從此不見,最終在真相與他的懺悔里,她動搖了。

  她問自己:梁思思,如果此時你走了,你會後悔嗎?

  應該會吧。

  最起碼,應該再試一次,才不枉命運讓他們幾經錯過最終又相遇。

  「回家洗個澡吧。」

  她低聲道。

  語氣很平靜,但心裡酸澀一片,臉上淚流不止。

  當年,易淮川剛到她家時,兩人因為一點小事吵架,具體什麼她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當時傲嬌的小少爺,摔門而出。

  外面下著大雨,他站在外面,全身都淋濕了,就是不肯進門。

  她站在屋裡望著他,也不肯低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想到哥哥此時正在他家,還需要他家人的照顧,於是妥協了。

  她走出去,站在他身邊,猶豫了好久,最終低聲道:「回家洗個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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