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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陸謙行因為要趕飛機,跟易淮川談完話就離開了。
見客廳那老老小小四人根本沒有走的意思,梁思思也明白了,順水推舟道:「吃過飯再走吧。」
在家人這塊,她永遠狠不下心來。
年夜飯是家裡的阿姨提前做好的,很豐盛。
應該是易淮川提前吩咐的。
因為考慮易淮川在醫院,她其實想過去陪他的,就給阿姨放了假。
很明顯,現在有所改變。
暖黃的燈光罩下來,桌上是豐盛的食物,桌邊圍坐著一圈人。
半山墅常年冷清,這也是第一次如此熱鬧,雖然桌上的每個人都有些拘謹和緊張。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梁思思身上,她未動,所有人都端坐著,沒動。
梁思思心裡有點難受——
面前的人,撇開跟她的關係不談,誰不是外人眼裡的頂尖人士,真的不可能一個飯桌上忐忑不安。
之所有會這樣,不過是因為他們在意她。
覺得虧欠她。
但說到底,她當年被拐走的事錯在夏敏,誰也不願有這樣的結果。
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易淮川昏迷期間,她也去了解過沈兆業和夏芷他們為找她所做的努力。
夏芷不用說了,辭了職,一邊從事慈善事業一邊找她,從未放棄,幾乎為她付出了一生。
沈兆業理智一些,在以為她離開這個世界后,去了國外。
但他每年都會給夏芷一大筆錢繼續做慈善,公益平台的名字也是以她當年在沈家的名字命名的,為了幫助被拐走的孩子重新回來。
就連她的「傻」哥哥沈之翰,現在從事的職業都跟福利院有關。
這些,都是他們曾在她不在的日子裡,為她做的事。
所以她不忍心他們不自在。
「新年快樂。」
梁思思舉杯,說了句應景的話,作為年夜飯的開場白。
她一動,其他人紛紛效仿,舉杯與她相碰。
「思思,新年快樂。」
每個人,都是這樣一句話,聲調有高有低,錯落有致朝她道。
是紅酒。
梁思思剛送入口中,窗外便「嘭」的一聲,有人放煙花。
炫目的光透過玻璃窗印進來,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他們的笑容與窗外的煙花一同綻放。
那煙花好似炸在梁思思的心上,照亮了她多年來一直封閉的內心。
她掃了眼當前——寒冷的冬季,溫暖的燈下,整整齊齊一家人。
第一次,她覺得這好像真的算個年,有煙花,有紅酒,還有家人。
心裡那份芥蒂在煙花燃起的瞬間消失,她看向夏芷,輕聲開口:「媽,你跟我說說我小時候的事吧。」
現在的她是她,年少的她是她,幼兒時期的她還是她。
她是梁思思,也是面前那對中年人的女兒,血濃於水的親情變不了。
桌上很安靜,梁思思的開口打破了沉默,眾人紛紛看向她。
特別是夏芷與沈兆業,愣愣地望著她,有些沒回過神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沈之翰,他放下酒杯就舉手,急吼吼地道:「思思,這題我會,我來我來!」
反正梁思思就是破個態度讓他們明白,真的誰來回答她無所謂。
見沈之翰強烈想表現,她沒阻止。
「你小時候就喜歡跟著長得好看的男孩子跑!」
沈之翰興緻盎然地開頭,直接將剛抿一口紅酒的梁思思刺激到嗆著。
「咳咳咳……」
她捂嘴咳嗽,身側的易淮川抽了張紙巾幫她將嘴角的酒漬擦了。
梁思思想接過自己來,一偏頭迎上易淮川的目光,才發現他眼裡全是戲謔。
她蹙眉呵斥沈之翰:「你要不記得就不要瞎說。」
沈之翰委屈:「我沒瞎說!你不知道我當時多生氣,每次帶你去小區的下面玩,你總是跟著長得帥好看的小哥哥跑,我跟在後面都追不上!
我氣不過,還跟別人幹了一架!」
他說得情真意切,像是非要讓她信他,又補充了個事例,「對了,還有一次,去遊樂園,你看到一個帶了個亮亮的耳釘的漂亮少年,然後就非要跟他走。
看見沒有,就這種。」
沈之翰側身偏頭,將自己的耳朵對著梁思思,指了指自己右耳垂上的黑鑽耳釘:「不過我這個比他好看多了!我為什麼帶這個,就想著你有一天在路上看到我,也能跟我回來!」
他還是剛才力證自己的語氣,但聽在梁思思耳里,卻是另一番味道了。
有點酸,有點澀,有點難受。
沈之翰的黑鑽耳釘,她當初在梁心恬的生日宴會上第一次見他時,就注意到了。
當時她想得是,相比梁心恬那條粉鑽項鏈,她其實覺得沈之翰的黑鑽耳釘更好看。
也不知道當初為何會在心裡劃過那種念頭,如今結合沈之翰的話再看,或許她真的從小就喜歡漂亮的男孩子,也追著一個帶黑鑽耳釘的少年跑過。
只是她忘了。
但沈之翰記得,他一直記著,所以才也要帶這種耳釘,想讓走丟的妹妹跟著喜好回來。
「嗯。」
梁思思掃了沈之翰一眼,像逗孩子似的,淺淺地回,「確實你的比較好看。」
她態度的轉變,誰都看得懂,唯有她的「傻」哥哥沈之翰沖沈兆業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道:「爸,看到沒有,思思也覺得我的耳釘好看。
也就是你,當初非不讓我帶,果然還是我妹妹有眼光。」
很意外的,一向對他嚴格的沈兆業,這次跟著「嗯」了聲,認可了他的話。
沈之翰更高興,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小時候說話不太行,有些詞講不清楚,比如棒棒糖,總喜歡說成『媽媽糖』,青蛙,說成『親媽』。
有一次,有別的小朋友笑你,我又跟人打了一架。
這有什麼好笑的,我就覺得特別可愛。」
梁思思抬眸看過去,逗他:「打架贏了嗎?」
沈之翰點頭:「當然!我打架哪次沒……」
話未完,他掃見梁思思身側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慫了,動動唇,改了話。
「除了他,」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易淮川,「我都贏了。」
梁思思訝異,側頭看向一身煙灰色針織衫的易淮川:「你跟我……他還打過架?」
「小時候。」
易淮川似乎沒想到沈之翰會無差別攻擊,不太想承認,「很小的時候。」
「確實是小時候,一年級吧。」
沈之翰這個豬隊友主動補充,「我記憶力挺好的,雖然只跟他打過一架,但也記得,主要是他是唯一贏我的。
後來我就跟爸去國外了,在國外遇到淮川時,我一眼就認出他了。」
梁思思啞然,她注視著易淮川。
敢情易淮川跟沈之翰的友誼這麼中二?
!
因為打了一架,她的「傻」哥哥記了很多年,之後兩人成了朋友。
不知道為什麼,有了沈之翰的補充,梁思思覺得身邊宛如站在神壇的男人也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他也有中二熱血的時期,不只是冷漠示人。
他也有獨在他國孤寂難捱的時刻,不只是外人看上去那般不可接近,至少當初沈之翰成功向他投遞了溫暖。
有些空白正在被填補,以一種別人敘述的方式。
那些空白關於她,關於易淮川,也關於沈之翰。
那是他們年幼或者年少的時光,獨立或者交集存在這世上,沒有被掩蓋,重新見了陽光,變成了鮮活的曾經。
只是簡單的話家常,沈之翰主講,梁思思偶爾提問,易淮川極少補充,卻讓一頓飯沾染了溫馨與暖意。
結束后,沈之翰依然念念不舍,不想走。
趁機,沈兆業也如陸謙行那樣,將易淮川喊到陽檯面談了一番。
之後,在沈兆業的強制命令下,沈之翰只能跟從大部隊走了。
阿姨收拾完也離開了,很快半山墅只剩下樑思思跟易淮川兩人。
臨近零點,外面的煙花絡繹不絕,渲染了大片天空。
「你去洗澡吧,早點休息。」
梁思思幫易淮川找睡衣,催他早點休息。
這一個多月她在外地跑活動,沒陪在易淮川身邊,並不知道他蘇醒后的作息如何。
想著一天輾轉,他應該很累了。
易淮川倚在衣帽間的門框上,看梁思思忙碌,喚她:「思思。」
梁思思找完他的,又去拿自己的,沒關注後面的易淮川,應了聲:「嗯。」
「對了,我……沈兆業走之前跟你說了什麼,還有我哥。」
她拿著兩套睡衣往外走,與他閑聊。
其實她大概能猜到他們說什麼,但還是想從易淮川口中得到證實。
易淮川站得很閑適——倚著門框,單手插在褲兜里,靜靜地注視著她。
聞言,他輕笑了下,如實作答:「警告我,不許欺負你。」
梁思思估計也是這樣,心裡有點暖。
明知道現在的易淮川怎麼也不可能再欺負她,但有人撐腰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
她點點頭,笑了笑,將睡衣塞在他懷裡:「那你可要記得!」
易淮川抓住睡衣,傾身向前,直接將她圈在懷裡,從背後抱住她,覆在耳邊低低道:「嗯,記得。」
他的聲音很好聽,出口的熱氣噴在耳邊,讓梁思思的臉泛起熱意。
她被他抱得很緊,她的背抵在他堅硬的胸膛上,緊緊相貼。
他下身只著了一條薄薄的運動褲,所以她感受到了一些明顯的變化。
「去洗澡。」
「一起洗。」
「我爸跟我哥讓你不要欺負我。」
「嗯。」
易淮川應了,輕輕舔舐著她的耳垂,低低道,「除了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