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第225章
「阿顏在信中說,他們的女兒被西厥楓殺了。在他們私自行動的那天,被西厥楓親手丟進了鯊魚池中,死無全屍。他們悲憤撤退之際,發現了你。你是西厥楓的女兒……」
「只是當時……」
顏焱此時整個人都平靜下來了。
她靜靜保持著端正的坐姿,垂眸低首,眉目間不見絲毫波動。
霍辰遠臉上滿是懊悔,目光含著水霧看著顏焱,「自始至終,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是我們大人的錯。」
「我理解了,你們為了大局,選擇我。」
為了大局,犧牲什麼都不知道的顏焱。
當時哪怕知道顏焱是西厥楓的女兒,霍辰遠也不忍心告訴她。
也因為她是西厥楓的女兒,就更加需要嚴以看護,是保護,也是籌碼。
防止西厥楓找來,也以備西厥楓發難時,拿顏焱做為要挾。
可秉持著這樣的決定自認為是為了顏焱好的他們,在顏焱高中畢業決定以身試險為父母報仇時,他們才開始意識到,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
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從小在大院里長大的小姑娘,染上了軍大院勇敢無畏不怕犧牲的血性,還學會了隱忍與籌謀。
她知恩圖報,早已下了決心,要為父母報仇。
她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收集觀察北城西厥家的動靜,還被她發現了西厥楓的一個弱點。
西厥楓為了權錢地位,手段殘忍毫無人性,但也時不時有新聞爆出,西厥楓又資助了誰,幫助了誰,或是……包養了誰。
將那些人的模樣照片收集放在一塊,顏焱再三觀察鏡子中的自己,便知道了她的路該朝哪個方向,曲線救國。
一個小姑娘的力量很渺小,弱不禁風,一碰即碎。
但一個長得漂亮又足智多謀的小姑娘,得重視。
更別提……
一個長得禍國殃民又聰慧過人有勇有謀的小姑娘,當她決心要做什麼,必有迴響。
顏焱提出她的想法時,霍辰遠是反對的。
只是當時做決定的並不止他一個人。
從大局上來講,顏焱滿足潛伏在西厥楓身邊當線人的所有條件,做他們的『卧底』收集證據。
西厥楓在北城邊境做了不少惡事,回到西城后變本加厲,身為一城之主只顧爭權奪利沒有作為,加上阿顏夫婦兩名邊境大將被害,北城城主下令軍大院暗中調查,收集足夠證據上交國君府,在證據不足之前,嚴禁打草驚蛇。
不同在戰場上直取紅藍雙方BOSS的戰鬥,這是一場持久戰。
最後大院投票通過了顏焱的方案。
大院里院長級別的人物都沖霍辰遠搖頭,小姑娘的決心是值得支持的,有這個心情擔憂,不如將工作做好,確保小姑娘的安全,達到兩全其美最佳。
——但這個勇敢的小姑娘,要制裁的是她的親生父母!你們是要她親手將她父親送入監獄!
幾欲出口的話,霍辰遠始終沒能說出口。
長時間的矛盾折磨著霍辰遠。
顏焱無畏艱辛、為成為一個合格的『卧底』做準備,本該在青春時期大放光彩的小姑娘,已經學會了低調、謙遜,收斂身上的光芒,無視本該是青春期伸手可得的榮耀,抹掉自己的痕迹,一心一意做戰鬥前的準備。
他再三試圖勸阻顏焱放棄,得來的都是小姑娘認真的拒絕。
「他們生我養我,但我從來沒有為他們做過什麼,我總要回報什麼,才能是個人。」
霍辰遠根本無法反駁。
這樣一拖再拖,不知不覺顏焱已經在中戲院學會了十八般武藝,成為一個隨時可以走上戰場的戰士。
在誰也沒有預料到的某天。
中戲受邀參加國都周年慶,顏焱作為觀眾,剛好從西厥楓的車旁經過。
她的戰爭,就這麼忽然開始。
顏焱上了計程車,發現自己被跟蹤,當機立斷讓司機送她到一個偏僻的小區,製造機會。
她需要讓西厥楓毫無戒心的將她帶回去。
而她的計劃很完美。
她當時已經演技精湛,以被人跟蹤的驚恐姿態,一路逃跑,最後驚恐過度昏迷不省人事。
西厥楓一步步走進她的圈套,被她的容貌吸引,看呆了許久。
發現她要逃跑,西厥楓的屬下立即將她攔住。
整個過程中,顏焱唯獨漏掉了一條。
她出了車禍。
那輛酒駕的汽車直衝她所在的鋪面口而來,她躲過了車頭,卻沒能躲過被撞碎的店鋪玻璃,巨大的衝擊將她帶到滿地的玻璃碎片上。
她毀了容。
並且,等顏焱醒來,她眼前出現了西厥涼的臉。
她成了西厥涼對抗西厥楓的籌碼。
沒有經過她的允許,給她整了容,給她偽造了新身份,以西厥家大少爺未婚妻,入住西厥家。
西厥涼完美的傳承了西厥楓的優勢,足智多謀,製造假象讓西厥楓以為,被他帶回來出了車禍的女孩兒,被當時屬於西厥涼的對敵劫持殺害。
西厥楓大發雷霆,親自出手了結了對敵的命,吞沒其勢力。
西厥涼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敵對,在西厥家初露鋒芒。
自以為顏焱已死,而換了一張臉的顏焱以西厥家大少爺未婚妻的身份日日在西厥家主宅出沒。
顏焱不動聲色地將西厥家的一草一木記在腦後中,一邊受西厥涼脅迫不得不配合他,一邊尋找機會,將自己的情報送出去。
直到某一天,西厥楓一身酒氣的出現在她的房間,面目猙獰。
「眼睛真像啊。」
她還記得自己是被囚禁的身份,立即驚慌失措的逃跑,呼喊。
沒人救她。
收到消息趕來的西厥涼,也只能被保鏢攔在門外。
那天,她瞎了眼睛。
是西厥楓手中正在進行買賣的違禁物品。
小小的一滴落入眼睛,和尋常無異,不痛不癢,卻一生都無恢復光明。
她瞎了眼,看不見西厥楓,但卻能感受到,這個面目猙獰的男人,什麼也沒做,就盯了她一晚上。
此時,關門聲響起,門外,西厥楓低沉富有威脅力的聲音響起。
「她是我的人,從今天起——」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未來的——」
「想清楚再說。」
「不能只是因為你是我父親,我就要放棄我的愛情,我愛她,就算她是父親的人,也無法阻止我。」
原本以為,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父子爭吵。
可是在西厥涼說出這句話后,不久,便傳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那就把她看好,敢走出西厥家半步,我親手打斷她的腿。」
包括西厥涼在內,都想不通,西厥楓留下的這句威脅所謂何意。
顏焱始終記得自己的目的,她當時還懷疑,是不是西厥楓發現了什麼。
可從那天開始,西厥楓對她在西厥家主宅住下視若無睹,默認了傭人保鏢對顏焱的看護。
西厥涼對她的態度也慢慢轉變了。
也許是出於她被整了容、被瞎了眼的憐惜。
原本只是作為被控制禁錮的棋子,慢慢成為可以說話交談對弈,在某些時候不謀而合的朋友。
顏焱除了和西厥涼出門,更多地就是呆在西厥家主宅,被女保鏢寸步不離的跟隨保護,或是去花園吹吹風,聽聽書,或是在荷塘邊釣釣魚,讓傭人陪她下棋。
沒有手機,沒有網路,也無法找到自己的人,她消息傳不出去,也找不到最新的消息,進入束手無策的境地。
她成了西厥家瞎了眼的少夫人,性格嫻雅喜好安靜,閉門不出拒絕見客。
習慣了眼睛看不見后,顏焱開始尋找突破口,讓自己在黑夜中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終於找回對接的線人,將信息發出去。
她又恢復了線人的工作。
還是個花瓶瞎子少夫人,但該收集的消息,一個不差的傳了出去。
直到那次發生意外。
西厥家內亂,西厥涼遇襲,顏焱在西厥涼的保護下撤退,不得已,親手開了槍,殺了人。
她消沉了一段時間。
無法控制。
明知道不應該,但她依然選擇了放縱自己,不吃不喝,意志消沉,醫生一天來幾趟,她手上的針扣都快無處下針。
她的消沉很快引起了西厥楓的注意。
他本人親自來到她面前,問她。
「你想怎麼樣。」
她渾身乏力,但太記得西厥楓的聲音。
於是她決定賭了一把。
「我想……去看看他們。」
「我第一次殺人。」
「很糟糕。」
她賭贏了。
西厥楓下令,允許她可以在帶人的情況下出門。
顏焱知道西厥楓這人城府極深,稍有異樣都會被他察覺。
她恢復身體后,第一時間就是帶人去了墓園看望那些被她殺害的人,對那些人的家屬也做出了相應的賠償。
一舉一動自然無異,加上後續她又出門了幾次,沒有絲毫異樣,才成功讓西厥楓的眼線撤回去。
三年的潛伏隱忍,終於成功報仇。
可是代價太大了。
顏焱收了自己的思緒,緩緩鬆開手,一下一下的撫平手中被指甲掐紅的印子。
「西厥楓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他的女兒,所以他不碰我,也不讓我離開,更加不讓我和西厥涼結婚。」
霍辰遠沉重的點頭,「我想……應該是。」
三年的潛伏隱忍,終於成功報仇。
可是代價太大了。
也是挺搞笑的。
顏焱說不清此時的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接受這個事實。
她站起身,朝霍辰遠鞠躬。
「霍伯伯,我先回去了。」
「你——」
「不用送,我認得路的。」
霍辰遠頓時僵住原地。
回去,回哪裡去。
路,又是認識哪一條路?
可是看著顏焱一如既往挺拔堅毅的背影,事到如今,他又能做什麼?
顏焱離開后不久,李昌輝匆匆忙忙趕來,東張西望的在屋子裡看了好幾圈。
「副院?顏焱呢?不是說她回來了?又去哪裡了?」
霍辰遠還站在原地,聞言,才徐徐抬頭,聲音難掩沉痛。
「你給阿憂打個電話,讓他回來……看看小悠。」
李昌輝一愣,「啊……啊?」
——
顏焱離開了大院,並沒有朝成德恩方向。
而是去了青竹園。
已經將近晚上八點。
青竹園各院都關了燈火,只留了大門和主院大樓的燈亮。
門口沒有門攔,顏焱一路驅車直入,也沒有找工作人員。
直接摸著黑,借著微弱的月光,來到了英雄碑。
她沒有吃晚餐,有些餓了。
敢做就坐在地上,靠著英雄碑,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夜空。
應該快要下雪了。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說不定就在今晚也不一定。
顏焱有些沒頭沒腦的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看到有光束朝她的方向射來。
沒多久,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到近。
常桉宰低沉沉地聲音傳來,「他們在找您。」
「……哦。」
只是發出來的聲音嘶啞無力,碎不成音。
一件帶著暖意的大衣蓋在她身上,常桉宰在她身側緩緩蹲下,嘆息,「小姐,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顏焱沉默了一會兒,才微微搖頭。
常桉宰再次嘆息,「上一次您半夜來這裡,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啊……」嘶啞破碎,她的聲音漸漸恢復了些,「那時我換了一雙眼睛,重見光明那天,我迫不及待了來這裡,告訴他們,我為她們報仇了。」
可如今想來,卻是有些諷刺。
常桉宰不知緣由,只當她想起過往難過了,「您是兩位院長的驕傲,他們若是在世,定會為您感到光榮與自豪。」
為她感到光榮自豪嗎?
顏焱想笑,但嘴角太過生硬,笑不出來。
會嗎?
不會。
因為他們重頭到尾都知道,她是西厥楓的女兒,是他們仇人的女兒。
他們沒有將她殺死,沒有虐待她,為他們的女兒報仇,反而還將她護在大院中,保證她衣食無憂,又請他們最好的朋友代為照顧……
除了沒有給她父母的愛,他們對她真的很好了。
真的很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