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3.第833章 834、誰的飛翔不經歷暴風雨?
確實沒有坐小區外路邊那輛白色的寶馬車,也沒走多遠,就在居民區的外沿有家酒樓,耿海燕走過去:「石先生訂的桌子,電話號碼是……」
石澗仁並肩和她站在一起,看見酒樓迎賓廳內的落地大鏡子里,青年男女的確是一對兒般配的璧人,男的高大健壯,氣質儒雅,女孩嬌小玲瓏,俏麗安詳,再看看明亮燈光下的老闆娘夫婦,當初楊德光一直要仰視的人物臉上呈現的只有衰老和狹隘。
相貌永遠都是跟品行聯繫在一起的,哪怕有些人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掩飾自己的容顏,但相由心生,這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因果關係永遠無法遮擋,特別是在石澗仁這樣的行家眼中,展露無遺。
只有底氣不足的人說話才會大聲,而且越是心虛越會用大聲嚷嚷來填補情緒,而性格粗暴的人由於體內激素分泌旺盛,必然也長得一臉兇相,心胸狹隘的人就會如同老闆娘現在這樣雙眉緊蹙,因為她的心術不正,越是看見女兒跟石澗仁安靜沉穩就越驚疑不定,眼神都是飄忽的。
耿老頭好一點,但懦弱永遠寫在他臉上,也永遠看不到他希望反抗的可能性,最後把他僅存的那點善良跟人性都擠掉了,現在只剩卑躬屈膝的點頭哈腰,可是低頭低久里,只能看見腳面,連諂媚的方向在哪裡都搞不清。
正如石澗仁給高開明表達的那樣,他沒什麼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只是習慣於這樣把自己抽離出來觀察周邊人,聽耿海燕隨口報上肯定是早就醞釀過的酒席,然後四個人就坐在還算高檔的包間里了。
雖然比不上四星級酒店的風味餐廳,但肯定也是耿老頭嚮往一輩子都不敢奢求能擁有的中高檔酒樓,坐在那縮著雙肩,手肘都沒放在桌面,用手指小心的撥了撥筷子頭,好像驚醒似的摸出一包香煙準備給石澗仁發,然後想起他從不抽煙又看看這酒樓環境,不知道準不準抽煙,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老闆娘盡量坦然一些,大馬金刀的坐在有椅套的餐椅上,肥胖的身軀壓得椅子咯吱了兩下,目光遊離在年輕人身上,最後還是選擇女兒:「我還以為你真的敢天打雷劈的不認我們這娘老子呢!你賺再多錢,也姓耿!也是我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
耿海燕雙膝併攏坐在桌邊依舊在不停的看自己那兩部手機,其中一部正是石澗仁當年給她買的,這姑娘一直帶著到平京讀書又帶回來,到現在都還在用,但據說沒有簡訊功能,另一隻手一直牽著石澗仁,彷彿在給自己充電一樣,這會兒先抬頭對石澗仁露出個苦笑:「改制看來不怎麼順利,開年以後我的運行目標要下調了……」說著把新的那部電話推到石澗仁這邊來,這是台和石澗仁那彩色屏幕一模一樣的觸控屏手機,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過去兩三天的簡訊,石澗仁細看之下也有點撓頭。
耳中聽得耿海燕抬眼先端起桌上的大麥茶喝了一口,平靜得好像在說別人:「小學六年,你們從來沒回鄉下看過我,是外婆把我拉扯大的,跟你們沒什麼關係,而且連在學校每天拿飯盒裝的那點米,也是我自己跟外婆種出來的,就好像來到江州,來到碼頭上,我比給你們打工還不如,不但全都自己養活自己,還沒有一分錢工資。」
老闆娘變色大罵:「我草你大爺……」後面的髒話連綿不絕,只是不知道她表達的這個動態如何從技術上實現。
耿海燕就不爭論了:「等你罵完再說……」側頭對石澗仁依舊輕言細語:「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要花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改變教育,可能我們現在的做法真的還要堅持二三十年才能看到結果,是不是?」
石澗仁無奈的點點頭,原來手機上幾乎全都是來自各地的那些店長彙報情況,可以說有半數都囁囁嚅嚅的表達了失望悲觀的情緒,也許之前還紅紅火火的計劃,幾乎在春節回老家以後,大部分都遭遇到父母的強烈反對。
農村地區、落後的縣城裡重男輕女的現象依舊存在,很多女孩子根本就是放棄學業給家裡男丁騰路的,更不用說有些極端點的地方,還得靠她們出嫁換來彩禮給家裡兄弟娶媳婦,彷彿在這些地區,看見女兒出人頭地反而會給家裡帶來極大的恐慌,彷彿這個女孩兒就抓不住不能控制了。
更有部分是對女兒居然要搗鼓兩三萬塊錢去創業感到很不可思議,他們寧願把這兩三萬用來蓋房買電器裝面子,而不是想著如何能投資改變整個財務狀況,自己做生意,那多大的風險,多麼不靠譜啊。
為什麼窮人越來越窮,富人越來越富,很多人老是歸咎於富人得到的資源多,卻沒反思過那種成天只想憑空發財的惰性思維模式才是最大的桎梏。
簡訊里的反應也是因人而異,有狠下一條心,準備立刻偷偷返回公司的,也有嘆息命運弄人,準備認命的,更有精神抖擻召集各位店長,準備在春節期間到處打著探親訪友幌子把少數幾個姐妹救出來的,因為據說有幾個甚至都沒跟耿海燕聯繫的,不光這兩年積攢的錢被家裡收了去,連手機、回程車票什麼都被收繳了,準備安排立刻嫁人,隨便找個男人嫁掉,那樣就能扼殺這些已經看見希望的心靈了。
耿海燕輕輕搖頭:「明天我跟庄經理聯繫下,他的項目經理跟工人也遍布周圍縣市各鄉鎮,看能不能提供些幫助,鄉下有些情況還是太愚昧了……」
這種旁若無人的冷處理,反而讓對面唾液橫飛的老闆娘罵得沒了心氣,加上送菜進來了,老闆娘才悻悻的住口,耿海燕看看她:「真的,有理不在聲高,如果比聲音大就能成事,驢子早就把這個世界都統治了。」
端菜的服務員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多看了兩眼耿海燕,估計以為她多有文化,其實三年前她還不如這服務員呢。
耿妹子的確胸有成竹了:「為什麼我答應跟你們來碼頭,第一就是餓,上了初中住讀不許帶米去煮,要交現金,每個月四十塊,我只能跟陳家的小四合著交一份,每頓都只能合著吃,到現在都只有這麼高!天天吃不飽能長高么?」
老闆娘想反駁,但回頭嘟噥:「碼頭你就吃飽了!」
耿海燕說得很平靜:「第二就是冷,180個女生擠在150平方的初中宿舍里,一個床板擠兩個人,冬天經常掉下來冷得跟冰棍一樣,宿舍沒有熱水,洗頭髮都只能用冷水,鄉下山裡的水冰得頭皮麻,到現在我都特別怕冷,就憑這兩點,你們看我長大可以做個勞力,要我到碼頭,我才立刻就來了。」
石澗仁也忍不住看了眼身材嬌小的耿海燕,老頭子當年可怎麼都沒讓自己吃苦到這種地步,起碼溫飽是保證了。
耿海燕一點都不像控訴,哪怕那端菜的服務員都站在門邊有點忘記自己職責當了觀眾,她還是順手拿起一張餐巾紙,只用左手三根手指就飛快的把紙巾捻成小棍再順著指尖消失在袖口:「可我剛開始照著你說的騙人騙錢,被人抓住拳打腳踢的時候,你們在幹嘛?我才十二三歲,你們就教我騙人,跟那些男人撒嬌,練手上活計,你們又把我當成了什麼?是賺錢的工具,還是連牲口都不如的機器?」
耿老頭的臉都慢慢沉到桌面下去了,老闆娘還是一臉橫肉的硬撐。
耿海燕不憤怒:「沒有阿仁,你們早把我賣給碼頭上吃喝嫖賭毒的誰了,在你們眼裡,我不過就是個還算可以賣點錢的東西,有了阿仁,你們最終把我賣了二十萬,這下心滿意足了吧,也把我心裡最後那點念想都賣掉了。」
以石澗仁的性格,突然也有點咬牙,有點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