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與供養區的人接觸就會被致命病菌傳染致死這件事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變得人盡皆知。最初人們聽到這個說法都會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並且自信的說出那不可能，直到富人區的專家正式提出聲明，經過調查得知，由於長時間的隔離，富人區的人與供養區的人在生理與病理上已經形成了不同的結構，有很多病菌在供養區是一種很普通的病菌，就像是被蚊子咬過後拱起的腫紅硬塊，可一旦到富人區，那就將是足以毀滅掉大半個富人區的病菌，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他們騙你們的。」

  夕夜笑著說道，隨後又走了過去想要擁抱中年男子。

  「這…這…這不行的！」

  中年男子恐慌的將夕夜推開。

  「夕哥，這樣是被嚴令禁止的，如果有人拍到了你做出這樣的動作，傳到網路上去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伊文的兒子在一旁大聲喊道。

  可是夕夜壓根就沒打算搭理他。

  「我們都會死掉的！」

  「你這樣也是害了他們！我爸爸和我說不能和這些骯髒的人在一起是有原因的，因為我們身上的致命病菌也有可能會對他們造成大的傷害！」

  「我們快跑吧！」

  這群小屁孩又開始嘰嘰喳喳的吵了起來。

  「好了！以前咱們每次來的時候，在臨走的時候我都會抱一下他們，而且每次都會在這裡吃飯，這你們知道嗎？！我來這裡已經快一年了，已經不知道和他們親近接觸多少次了，我說過沒事就是沒事！而且你們不要忘了一個事，我來自這裡，我本身就是供養區的人。」

  這群小屁孩聽到夕夜的話后都不說話了，一個瞪大了眼睛。

  「這…你欺騙我們！」

  「你太不負責任了！」

  「以後我們都不和你玩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們又圍在夕夜面前嘰嘰喳喳了起來。

  「好了，不要再吵了，我今天和你們說這些是拿你們當朋友，你們可不能回家告訴你們的爸爸，這樣的話以後他們都不能同意咱們出來玩了。」

  夕上陽認真的和他們說。

  就在夕上陽給這群小孩「開會」的時候，一旁的中年男人悄悄的離開了，等這群小孩緩過神來時，到處找也找不到他。

  「他怎麼逃跑了？」

  趙亮的兒子說。

  「他會不會是去供養區監察局舉報我們了？我們快逃吧！」

  伊文的兒子說。

  「逃什麼逃，不要慌，靜觀其變，我們是來給他們送錢的我們怕什麼？」

  夕上陽說道。

  夕上陽他們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中年大叔就回來了，他的身後還跟著很多人。

  「你好，我是這個區的區長，魯超。」

  這群人中的一個老頭站出來說道。

  「區長爺爺您好，我是夕上陽。」

  夕上陽站出來並舉起了手。

  魯超看了看夕上陽，便爽快的同他握了一下手。

  夕上陽看到區長竟然這麼爽快，高興的跳了起來。

  「魯區長，您不怕？」

  夕上陽問道。

  「剛剛李德清同志已經把剛剛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和我說了。」

  魯超指了指剛剛的那個中年男人。

  「哦！難怪！」

  夕上陽興奮的說道。

  「你們還真的是年少有為！」

  魯超誇獎夕上陽他們說道。

  「你這樣誇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伊文的兒子說道。

  「哪裡哪裡，很一般，我只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罷了。」

  趙亮的兒子接過話茬說道。

  「……」

  夕上陽無語了。

  他們這股不要臉的勁兒是和誰學的，他們的爸爸？

  言傳身教？

  「能否請你們這些小英雄去我家的寒舍，咱們邊吃邊聊？」

  魯超問道。

  「這個恐怕不行……」

  伊文的兒子說道。

  「你們這裡的食物我們吃了會中毒的……」

  趙亮的兒子說道。

  「可以！」

  夕上陽爽快的說道。

  他和這些孩子不同，他身上沒有那麼多浮躁的、自我的和令他人感到不安的屬性，他和老一輩的人一樣，如果說他少年老成，倒不如說他是在老頭老太太的圈子混多了，就耳濡目染到了那些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品質，省吃儉用、勤苦耐勞、固執善良和安分守己，優點只屬於少數人身上的特質，就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

  一年的時間，因為可以供自己支配的錢實在太多了，他改變了不少，至少不會像以前一樣省吃儉用，也不勤苦耐勞了，更不會安分守己，毫無疑問，每一點夕夜都減少了，只是，他更加固執善良了。

  「好好好，太好了！這邊請！」

  魯超在前面帶路，夕上陽跟在後面，其餘的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臉的不知所措。

  「那我們怎麼辦？」

  其中一個年紀大點的孩子說道。

  「走吧，我們也去吧，夕哥都走了。」

  伊文的兒子說道。

  說完就跟了上去，剩下的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魯超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小五層樓，房間裡面的設施雖然都很陳舊，也看不到一點現代化氣息，卻是整潔有序，魯超還向他們一一介紹了屋裡的每一個物件。

  「這個是裝飾品嗎？」

  伊文的兒子指著一個灶火台問道。

  「這個東西可有大用處！是家裡面吃飯和取暖的重要工具！」

  魯超回答道。

  「我記得我的家裡有一個這個東西，好像只是起到裝飾的作用。」

  又有一個孩子問道。

  「這個怎麼用？是一鍵啟動嗎？」

  趙亮的兒子問道。

  「哈哈哈，小朋友，這可不比你們那裡的高科技，一鍵啟動、人臉識別、血液鑒別和腦電波操縱等等，我們這裡可還是和幾個世紀前沒有區別，時代在不停的向前，科技在不斷的，可我們這裡還是一如既往，並不是我們不想享有科技進步帶來的成果，我們也想，很想很想，在追逐高質量的生活和高品質的精神生活中，我們也付出了很多很多，可現實往往會給予我們沉重一擊，有可能是人為的限制吧。」

  魯超說道。

  「那你們的孩子呢？」夕上陽問道。

  「哈哈，當然是……」

  當然是和我們一樣了，每天幹活吃飯，很少有娛樂活動，更不要提精神世界的享樂，夕夜豈會不知道，他就是從這裡走出去的。

  夕上陽和魯超聊了很久，雖然有很多詞夕夜不了解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他都默默的通過腦電波控制自己的隨身儀器記錄了下來，準備回到家之後惡補一下，而伊趙那些孩子則是在一樓和五樓之間來回跑，不亦樂乎。

  幾個小時過去了，飯菜的香味終於飄了出來，幾個孩子也都跑累了，就都跑到廚房，看著廚房裡面忙碌的那些人。

  「好飯嘍！孩子們快來吃飯吧！」

  李德清招呼著孩子們。

  「豬肉燉粉條、小炒牛肉、大蝦、韭菜炒雞蛋、香腸炒粉和可樂雞翅！」

  李德清為孩子們介紹每一道菜。

  「可樂雞翅？可樂？這是什麼東西？！」

  伊文的兒子指著其中的一道菜大聲喊道。

  「可樂是幾十年前最火爆的飲料，這個星球上的人每個人都特別喜歡喝，不過現在只有在供養區能看到了，因為只有供養區的工廠才生產，富人區在幾十年前合成食物就已經進入了飽和期，所有的食物都能用合成的方法來生產，據說你們那裡的科學家還用合成的方式豐富了食物的種類，新誕生了許多食物，主食的種類都達到了一百多種！」

  魯超興奮的說道。

  「雖然我們還一種都沒吃過，但總有一天會吃到的！光是想想就令人感到興奮！」

  李德清在一旁附和道。

  「對了，這是米飯，這個白白的，這個是我們自己種出來的，就是你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外面就有一大片田地，現在可比以前好多了，一年能種五六茬！還有餃子、饅頭、畫卷和餡餅，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靠腳下的土地！」

  其中一個年輕人說道。

  「可是這些東西，真的能吃嗎？」

  趙亮的兒子指著桌上的飯菜。

  「這…當然能吃啊，怎麼了？」李德清撓了撓頭說道。

  「我們平時吃的食物都不是這樣的……」

  一個小孩插嘴道。

  「我們的食物確實不是這樣的，這裡的食物外形各異，而我家裡食物的外形都是同一個形狀。」

  伊文的兒子兩隻手平行放在一起，示意就是這個樣子。

  「你吃了幾年這這種食物了？」魯超問道。

  「我…我一直吃的都是這樣的食物啊……」伊文的兒子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說道。

  「看來大浪潮已經平穩的過去了。」魯超坐到椅子上說道。

  「大浪潮？」有幾個孩子問道。

  「大浪潮發生在五十五年前，那時的人們對突然出現的一切都還是懵的，晚上睡覺之前還一平如常，早晨起來世界就大變了一個樣，政府對公眾宣布食物已經可以通過科技手段合成，解放出了百分之八十的土地用來建造現代化設施，而百分之八十的勞動力也早在幾年前被機器人全部更換……」

  魯超還想繼續說下去，可是孩子們已經忍受不住飯菜香味的攻擊了，都盼望著他早點結束。

  「好了，我不說了，看來孩子們都餓了，咱們開飯吧！」

  聽到開飯的字眼，孩子們趕緊開動了起來，魯超看著孩子們心裡別提多麼高興了，然後又想起剛剛聽到他們說沒有喝過可樂，於是又趕忙招呼人拿上來了幾瓶大可樂。

  魯超給每一位小朋友都倒滿可樂之後，又將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了酒，站起來想要講話，可是他招呼了好幾聲，這群孩子都沒有搭理他，沒辦法，魯超只能放棄自己講話這個念頭。

  不過碰杯這個環節是一定不可能省的，這樣會讓這些貴客們感覺到自己受到了尊重。

  「孩子們，孩子們先停下來聽我說，今天是個偉大的日子，因為我們這個區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來過像你們這樣尊重的客人了，謝謝你們瞧得起我們這個窮鄉僻壤，雖然你們都是一群孩子，但我們也感覺到很榮幸！我幹了！」

  魯超說完后一仰脖就把酒都幹了。

  換做是以前，每個人都會在這個環節說幾句客套話，聊聊閑天，或者是借著這個機會把事情談了。

  魯超心裡也是這樣想的，他也想為自己這個區謀一些福利，可當他幹了自己杯中的酒後，向下看了看，發現這個桌上都是孩子，而且是一群被自己尊為貴客的孩子，他搖了搖頭，竟然還想著讓這群孩子幫自己，幫這個區，幫整個社會，整個民族，整個地球，不可能的，雖然他們今天這個叫夕夜的孩子無視了社會中隱藏的規則與危險，可他畢竟是個孩子，可能只是一時衝動罷了，他怎麼會真的想要去改變些什麼，喝多了，今天真的有點喝多了。

  魯超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將自己喝到了桌子底下，嘴裡還嘟囔著要酒，可是桌上的孩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夕上陽沒有喝多，因為他喝的是可樂。

  臨走時夕上陽用自己的血液認證給這個區的公共賬戶轉了幾百個億，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因為夕峰每天只給他這麼多錢，夕夜都拿出來了，一是為了感謝他們的款待，二是為了……

  或許是為了幫助那些和自己曾經一樣的人。

  他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出乎夕夜意料的事情是今天夕峰竟然先到家了，以往每一次他到家時夕峰都還沒回家。

  「回來了？」夕峰坐在客廳里對剛開門的夕上陽說道。

  「啊。」他沒好氣的回答道。

  「你今天怎麼花了那麼多錢？」

  「玩什麼能用得上這麼多錢？」

  「這你別管。」

  「這我不管那我管什麼？」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別在出去沾花惹草了。」

  「你用得著對我這個態度嗎？你還在記我的仇？」

  夕峰阻止住了剛要走進自己屋的夕上陽。

  「我可是你親爹，你是我親兒子，咱爺倆無論什麼時候都要一條心不是嗎？上陣父子兵不是嗎？早知道你是這個態度我就不應該把你從那個骯髒的地方接過來。」夕峰低著頭對夕夜說道。

  「那你不要把我接過來啊！我還陪媽媽！」

  「你媽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不知道嗎？」

  「我只知道是你為了掙錢開公司然後拋棄了我媽媽。」

  「我那也是不得以才那麼做的。」

  夕峰鬆開了扶住門的手，有氣無力的說道。

  「為了你的幾個臭錢而已，憑什麼丟下我和我媽媽？」

  「我……」

  「當！」

  夕上陽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他其實是很大度的，對待所有的人和事都能睜隻眼閉隻眼，但惟獨對待夕峰拋棄自己媽媽的這件事不行，無論夕峰在日後打算怎樣做，夕夜都永遠不可能原諒他。

  夕峰與夕上陽的媽媽原本都是供養區的人，在大浪潮開始的第三十三年相愛，愛情長跑經歷了九年，終於開花結果了生下了夕夜，同時也在這一年，致命毒菌在富人區與供養區爆發，政府要求長達五個月的治療后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最後在科學家的建議下，政府隔離了富人區與供養區，而夕峰就是在這時離開夕上陽母女，讓夕夜母女成了一對孤兒寡母。

  夕上陽與母親在一起度過了十一個年頭，這十一年絕對是夕夜人生中最難的十一年，夕夜並不是承受不住生活上的苦，而是看不得母親的樣子，被病魔折磨的樣子，可就是這樣，她還是堅持出去工作，而且每天還要同時做好幾份工作，每天回到家都會累的筋疲力盡，夕夜能感覺到她的難受，可她每次都會強忍著疼痛微笑著面對夕夜。

  他忘不了那個自己被人從媽媽身邊搶走的那個夜晚，刺骨的寒風和媽媽不舍與無助的眼神。

  這個地方物質充裕科技發達，但就是沒有媽媽，沒有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