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不需要神
當李星淵從恍惚當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地面上。
準確來說，這裡也不算是地面，而是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神壇，用黃金和寶石打造，奢侈的神性光輝從每一寸土地上升起，每個角落都帶著讓人感到高不可攀的威儀。
而神性的散發者，一個陌生而又高大的接近兩米五的木精靈男人正在他的面前看著他，從那熟悉的面部輪廓當中，依稀還能看到安瑟教授的影子。
他抬起頭來，看向了天空當中，發現伊卡洛斯被定在了那裡，熔芯巨龍那巨大的輪廓在黃色的耀斑之下，呈現出一種油畫般的質感。
而那些願意跟隨他來到這裡的人，也都站在他的身邊，看上去並未受到什麼傷害，只是一個個都緊閉著眼睛，只是眼皮不時顫抖一下，像是在做噩夢。
「別擔心，孩子。」
木精靈男人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依舊是李星淵熟悉的樣子，溫和而又慈祥。
只不過，這溫和而又慈祥的聲音，無論是與這鮮血般混沌的天幕，還是這黃金般的神壇，都不相配。
「你的同伴沒事，你也沒事。」
李星淵苦笑了一聲。
「是嗎？那還真是謝謝你啊，安瑟教授。」
木精靈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很高興你還願意稱呼我為教授。」
李星淵搖了搖頭。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嗯。」
木精靈男人認可的點了點頭。
「是啊，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但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不是嗎？」
「蠅營狗苟，骯髒齷齪，現代的人都已經失去了信仰和理念了。」
隨著木精靈男人的話，周圍的紅光恭順的變化成了種種景象。
「那些改變了舊時代的魔導科技摧毀了一切，自從凡人搭建並且掌控了魔網，開始自大的以為自己征服了這個世界，一切就都開始變快了——他們推翻了君主，但頭頂還壓著財閥。戰勝了教會，媒體又控制住了他們的思維。在媒體的操縱下，如今社會的大多數人都成了自詡受過教育的群氓。」
「人的壽命越來越長，供自己支配的時間越來越少。沒了暴君的欺壓，想要融入社會當中又必須要被資本壓迫。曾經的魔王想要毀滅世界還要招兵買馬，現在世界的命運，全懸於幾個鎖在手提箱的按鈕上面。」
「這樣的世界，真的比舊時代要好嗎？」
「當古老道德的規訓淪為笑柄，當凡民本身代替了神明擁有了逾越規則的能力，他們就開始肆意的輕賤其他的生命。」
說到這裡，安瑟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空中的伊卡洛斯。
「除了技術進步帶來的生產力發展之外，你們賴以戰勝神明的自由意志本身，隨著個體和社會嵌套程度的不斷加深，越來越萎靡的變成了一個笑話。」
「凡民們的技術進步了，在可以想見的將來，依舊會不斷的進步——但是駕馭那些技術的思維卻沒有進步，你可以用韁繩馴服住一匹野馬，可你不能用韁繩去束縛一頭巨龍。」
隨著木精靈男人的話語，他周圍的景象開始從戴著王冠的君主開始變成了西裝革履的凡民，戴著鐐銬的奴隸和囚犯變成了躲在大城市的出租屋當中的社畜與工人。
經文和典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機和不斷膨脹的魔網，媒體像是操縱著提線木偶的蜘蛛，控制著整個世界在資本的力量之下起舞。
「我們可以砸斷鐐銬。」
聽到李星淵的話，木精靈男人笑著搖了搖頭。
「會越來越難的。」
祂看向了自己周圍的那些景象，眼神當中帶著幾分譏誚與悲憫。
「更何況，現在的大多數人都說自己身上沒有戴著鐐銬啊。」
李星淵沒想到自己在面對安瑟的時候，對方會和自己說這些事情。
他還以為自己會和安瑟擺明車馬的打上一架，誰贏誰輸，這個世界還會照常運轉——但看上去，安瑟似乎不這麼想。
「那你想怎麼樣？」
李星淵問道。
「很簡單，如果擔心孩子玩刀會傷到自己，那麼當然是在孩子傷到自己之前把刀奪回來，然後鎖起來。」
木精靈男人一副諄諄善誘的模樣。
「魔導技術還有魔網就是這把刀，把這些東西封存起來，把一切回到我們熟悉且喜歡的舊時代的模樣。」
「但我們不是不準凡民發展，不是不許他們成長，而是要在正確的引導之下一點一點的把那些技術交給凡民，讓他們的思想可以和技術一起進步，以此來確保他們不會自我毀滅。」
「那麼，誰來規定所謂正確的引導呢？」
李星淵看著眼前光輝閃耀的木精靈男人，那神性的光輝潛藏在完美的身軀之下，時刻提醒著李星淵眼前這位已經成為了神明——或者說，已經接近了那至高無上的權柄了。
「你嗎？」
木精靈男人搖了搖頭，然後面帶笑容，用極具誘惑力的聲音說道。
「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來，如何？」
「我把萬國都許給你當成牧場，我把眾生都許給你當成羊群，如何？」
「你可以成為所有凡民的先知，牧首，或者說，你更喜歡教皇這個名字？」
「你有無窮無盡的時間來從零開始的引導凡民們，你將把全新的凡民培育成健康且健全的模樣，而不是如今這一副跛腳的樣子，你甚至可以失敗，我都能幫你從頭再來！」
李星淵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木精靈男人保持著笑容，僵在了原地。
「啊，安瑟教授，不好意思，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開始想抽煙，能不能髮根煙啊。」
李星淵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片刻之後，果然出現了一根香煙。
「竟然真的可以把煙變出來啊，那順便幫我再點上火吧。」
一縷青煙從李星淵右手上的香煙上升起。
李星淵悠然自得的，在這個可能是如今的世界上最接近舊時代神明的人面前抽起了煙來，直到這煙抽完，李星淵和安瑟都沒有說一句話。
李星淵把煙頭扔到了地上，想用鞋捻掉上面的余火，結果卻發現煙頭已經消失不見了。
李星淵咋了咂嘴，然後取出了放在腋下槍套的浮士德，瞄準了安瑟教授。
「你……」
還沒等安瑟教授說話，李星淵連開了六槍，清空了手槍的彈巢。
「凡民們並不需要神，過去不需要，現在不需要，以後也不需要。」
他歪了歪頭，六發魔彈全部被擋在了安瑟身前——這也不算是個太出乎意料的結果。
「不需要叫安瑟的神。」
「叫李星淵的——也不需要。」
（三更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