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魔鬼最喜歡的時代

  「真是個好時代，對吧？李先生？」

  在庭審結束之後，墨菲斯托拿起了他的公文包，跟李星淵一邊向門外走去一邊和他攀談著，看上去就是個彬彬有禮且溫和守序的年輕律師。

  儘管有些魔鬼的特徵，但是墨菲斯托巧妙的把它們以盡量溫和的形式展現了出來，他的角彎而蜷曲，看上去就是綿羊的角，藏在他黑色捲曲的頭髮當中。他的眼睛像是團溫和的，探究的火焰，興緻勃勃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而在他這些所有溫和的外表之下，事實上，它的本體是個盤踞在下層界的地獄當中，統治著整整一個界域，用火焰焚燒著無數靈魂，在哀嚎與悲慟的喊叫當中入眠的魔鬼。

  在舊時代當中，有不計其數的王國毀滅於墨菲斯托的陰謀與低語當中，它的名字一度成為了在恐嚇孩子的黑暗童話當中的常客。

  而在新時代，就像是他自稱的那樣——他現在是貝克勒魔晶礦業集團的法務顧問，面對著任何訴訟都能保持百分百勝率的律師，他所出版的《認識法律》與《解釋正義》常年在訟棍最喜愛的書籍當中排行榜首，聽說只要讀通了這兩本書，就算是死後下了地獄，都能靠如簧的巧舌騙過判官，讓自己得以安息。

  「在舊時代，根本沒有什麼像樣的審判一說，就算是沒有證據，只要是負責審判的人主觀認為你有罪，那你就是有罪。」墨菲斯托看上去興緻高昂，李星淵覺得這和他從貝克勒魔晶礦業集團手中得到了一筆可觀的報酬肯定有關：「如果放在過去，他們會二話不說直接絞死你，而被你要求來為你進行申辯的可憐魔鬼，則要接受痛苦的審判。」

  墨菲斯托搖了搖頭，然後露出了一個狡黠的微笑。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大家在框定的法律當中擺明車馬，彼此廝殺，靠著邏輯，詭辯，當然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來給人定罪。啊，真是好時代啊。」

  墨菲斯托看上去真的很高興。

  「你就是因為喜歡這種博弈，所以才會幫罪人們逃脫審判嗎？」

  「罪人，誰？」墨菲斯托依舊帶著那種奇特的微笑：「您嗎？可別這麼說，剛才在法庭上您也聽到了，您無罪釋放啊。只要沒有被宣判，那您就不是罪人。而我所有代理過的官司當中，從來沒有一個人被裁決有罪過。所以從邏輯上來說，他們都不是罪人。那我當然就未曾幫助過罪人逃脫審判了。」

  墨菲斯托的詭辯繞的李星淵有點頭疼。

  「我還以為，在新時代里，你們這些魔鬼應該會過的困難一點。」

  「恰恰相反。」

  墨菲斯托輕輕的拍了拍手。

  「恰恰相反啊，我親愛的李先生。」

  他興高采烈的簡直像是要跳起踢踏舞來了。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的確都以為好像要大難臨頭，但過了沒幾年的功夫，我們就發現自己能夠獲得的靈魂和清點的罪惡比之前多了何止十倍百倍。以前我們就算是屠滅諸國，殺傷的人口不過幾十萬，而三個月前，單單是一個城市的覆滅，就讓我們瞬間多了一百萬的靈魂進賬。」

  墨菲斯托的眼睛當中火焰搖曳。

  「而罪惡，老實說，過去的幾千幾萬年當中，凡民們所犯下的罪惡反反覆復總是那一套，已經讓人有些厭倦了，可近二百年來，諸神啊，凡民們的惡念真是水漲船高，讓我們這些魔鬼都目瞪口呆，望塵莫及了。」

  「您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是在幾千年前，被幾個神使色誘，沒有收走一個馬上就要到手的鍊金術師的靈魂？不，是沒有早點給凡民們製作出像是魔網和魔導科技這樣的東西！」

  他的聲音猛然一滯，然後落了下來。

  「雖然那東西也給我帶來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他嘟囔的聲音重新高漲上去：「但那不重要。」

  「而在凡民們諸多輝煌的，偉大的發明當中，您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麼嗎？」

  這次墨菲斯托並沒有自問自答，而是耐心的等待著李星淵給出一個答案，李星淵打量了一下周圍那裝點的神聖莊嚴的法庭。

  「是現代法律？」

  「沒錯。」

  墨菲斯托滿意的打了一個響指。

  「為了維持現代秩序，匡正整個龐大的魔網社會本身的法律。完善的物證體系還有其他一系列的東西，把審判這件事情本身變成了一件博弈。犯罪者的犯罪技巧，與律師對法律漏洞的掌握，和警察及檢查官們的探案技巧的博弈。而只要是博弈，那就是有輸贏的。」

  他敲了敲自己淡紫色的太陽穴。

  「在這場博弈當中，魔鬼可以輸一千次，一萬次，不過也只是讓該死的人死去罷了。而正義的一方只要輸一次。」

  墨菲斯托重複了一遍。

  「只要輸一次，有一個枉死之人，有一個逃離了法律制裁之人出現，那麼整個堅如磐石的法律體系本身，就會多上一條裂紋啊。」

  面對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李星淵這個即便在面對安瑟的時候也沒有露出太多恐懼顏色的人，竟然也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

  而此時正在經過他們身邊的那些公訴方的檢察官們在離開的時候，一個個更是臉色慘白。

  不過，即便是聽到了墨菲斯托的發言，但檢察官們依舊拿他沒有什麼辦法。

  如今的凡事是要講證據的，墨菲斯托從沒有一句話把自己和幫人脫罪扯上過聯繫。

  如果真的有檢察官來追究他的責任，他完全可以說自己的意思是要站在正義的一方對犯罪者追查到底，以此來維護法律的威嚴與正義。

  他精巧而熟練的玩弄著語言的技巧——千秋之前如此，千古之後亦然。

  只是語言的力量，變的越來越強大。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李星淵情不自禁的說道。

  面對這個問題，墨菲斯托咧嘴一笑。

  「這可不是個該問我這樣的魔鬼的問題啊——老實說，我不知道，而且就算是知道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他咋了咂嘴。

  「李先生是個很好聽眾的，我也情不自禁的說多了，但如果您能答對我接下來的這個問題的話，我也不介意再說多點。李先生，你剛才猜中了我最喜歡的東西是現代法律，那我第二喜歡，卻又最痛恨不過的東西，您知道是什麼嗎？」

  李星淵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是現代金融體系？」

  墨菲斯託大笑了起來，墨綠色的火焰從他的腳下升起，很快把他的整個身體包裹在內，片刻之後，他消失不見，綠色的火焰當中炸出了一張名片，被李星淵接到了手中。

  這個問題，李星淵沒有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