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莫瑞甘
莫瑞甘與一般的城市設計不同,它不僅是橫向的,更是縱向的。
一百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了。
足夠讓一個新興的城市在擴張當中,圍繞著中央豎立起來的太空電梯,變成一個既高聳入雲霄,又蜿蜒幽深入幽深地底的龐然大物。
廣大的立交橋,電梯,隧道繞著彎的把城市的不同區域連接了起來,卻又涇渭分明的把窮人富人們分割了開來,不是有浮空車從如霧般的雲海當中須臾而逝,消失在了廣袤天際如同樹木般林立的高樓與建築之間,下午的陽光把每個掛滿了全息廣告的高樓都鍍上了一層輝煌的金光。
而隨著席夢娜騎著摩托車賓士在街道上,從那道路的邊緣向下望去,越是低下便變的越是幽深逼仄,不見陽光,密密麻麻的車流被拘束在街道之上,像是螞蟻與蜉蝣,只是不值一提的陪襯與背景。
在這個城市當中,如果你足夠強大或者富有的話,那麼就連艾露西雅的法律對你而言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屁話,但唯有一條規則通用於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所有人當中。
那就是,只准向上,不準向下。
上難以一步登天,但下一定直墜深淵。
席夢娜騎著摩托車,沿著一條隧道向下駛去。
審判李星淵的法院和貝克勒魔晶礦業集團的總部一樣處於高處,他們要去的地方卻不在那裡,原因很簡單也很現實——高處的地價太貴了。
不過,對於這點,李星淵和席夢娜倒沒有什麼怨言,反正對於富人區的人們來說,那頂多就是個漂亮的擺設罷了。
在高處的時候,除了席夢娜的紅龍摩托囂張而豪邁的引擎聲之外,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鳴笛的聲音——在那些漂亮的豪車當中運行著的是精密的智能程序,它們安全穩定對道路狀況可以進行精確到毫秒的把控,因此根本不會出現有需要鳴笛示意的情況。
而在這些豪車當中的凡民們,有些會選擇仰躺在那柔軟的座椅上昏昏沉沉的睡一覺,來迎接下一場的狂歡或工作。
隨著席夢娜的摩托所在的車道漸漸的開始變窄,光華亮麗的豪車與超跑開始慢慢變少,路邊才開始慢慢的出現了他們熟悉的生活氣息,沿街叫賣的攤販,順著街道行走著的人群,無人機嗡嗡的像是蜂群一樣一刻不停在空中轉悠著,提著外賣,快遞還有各種各樣的商品。
人們的打扮也各式各樣,精靈,矮人,侏儒——李星淵還看到了一群穿著黃色僧袍的僧侶,雙手合十,默默的在市井街道當中穿過。
全息廣告在這裡也變的世俗化起來,曖昧的性暗示與某些代表著上流階級的奢侈品廣告在這裡變的異常普遍,李星淵看見一個舞女的高大全息形象跳著芭蕾,豎著腳尖在樓宇當中穿過,像是不在人間一般——而她環繞的大樓頂端,正是和這個舞女同類型的魔偶販賣的廣告。
在高大的立交橋柱下面,有穿著暴露卻性感的站街女郎學著那芭蕾舞女的樣子跳舞,但與那高聳如雲,美的不可方物的芭蕾舞女相比,站街女郎渺小的就像一個不足為道的蟲子。
很快,她就被一個高大粗魯的人類男人勾搭走了,她臉上的笑容諂媚而溫和,就像是自己剛剛跳的那段舞,只不過是種自我推薦的手段罷了。
這裡遠遠沒到最底層,算是中產和無產者混居的地方,不管怎麼說,這裡人們至少還有工作,能夠消費的起財閥們源源不斷的傾瀉在這裡的商品,所以勉強還能算的上是這個社會當中尚未被完全拋棄的一環。
再往下去,是已經放棄了為財閥奮鬥的人抱團取暖的地方,他們沉迷在魔網所產生的幻覺,以及無數信息的洪流當中,只維持最低的生活標準和物質需求,和這一層的人們互相鄙視,誰也說不上比誰更好。
而下層之下還有下層,就像是上層之上還有上層那樣。
莫瑞甘就是這樣的一座城市。
席夢娜和李星淵騎著摩托,就在這樣的城市當中穿行著。
他們沒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人們最多不過是因為席夢娜那誇張的摩托而多看幾眼,但比席夢娜的摩托要吸引他們的事情要多得多,誰都沒工夫把注意力花到陌生人的身上。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沐浴在稀薄的光芒當中的,一座立在城市中間火速開工,火速落成的紀念碑。
是為所有在三個月前的那場災難當中的死難者們,立起的紀念碑。
紀念碑其實立起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當時還請了李星淵過來剪綵和發表演講,不過在那之後,席夢娜和李星淵一致覺得,他們還是晚些時候來比較好。
席夢娜把車停在了道路的邊緣,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摘下摩托車頭盔,而是徑直走到了紀念碑的旁邊。
即便比不上高處,但這裡也同樣屬於寸土寸金的地段,因此紀念碑只好被迫設計成細長的模樣,不過也沒有太高,還沒到無人機們飛行的高度就停止了——為了紀念死難者而更改無人機們飛行了許久的軌道屬於額外的的成本,建這個紀念碑的人感覺不太划得來。
在紀念碑的邊緣,放著幾個全息投影儀,滾動播放著死難者的名字,如今已經統計出了接近五十萬人,數字還在不斷增加,不過採取這樣滾動播放的形式,當然還是那個原因——成本問題。
不過,稍微可以讓人得以寬慰的,是在紀念碑的周圍還挪出了一塊空地,鋪上了草坪,讓路人們得以在這裡休息,也讓來此緬懷故人的人可以有個地方站。
一個月前,紀念碑剛剛落成的時候,這裡還滿是過來紀念與憑弔的人群來著,整個草坪上面,到處擺滿了白色的康乃馨與逝者的照片,還有常明的燭火,現在,那些東西都消失了,一個母親帶著孩子在草坪上玩耍,最多的生物是白色的鴿子。
李星淵和席夢娜並排走道紀念碑前面的時候,那個母親還警惕的看了兩人一眼,興許是戴著頭盔的他們看上去實在是不像好人吧?
紀念碑周圍擱著一圈柵欄,兩人便只好擱著柵欄看向裡面。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