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抽絲剝繭
黎小五低低嘆了一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癖好,小時候,我祖母家旁住了一個屠戶,天天殺豬,自己卻吃不上肉,因為這個屠戶家裡有個出了名的吝嗇妻,屠戶又對她疼愛倍加,所以每次分到的肉都被妻子拿走賣錢補貼家用,他只得撿回那些被人煮了好幾回甚至已經砸開吸食凈骨髓的骨頭,回家慢慢熬湯,就這樣湯還不捨得喝,都留給了妻子,自己只是干嚼如同枯樹枝子一般的骨頭渣,久而久之,雙頰的咬合部位因為過於頻繁的使勁咬合咀嚼,變得易於常人,高高聳起在雙頰之上,同時,因為拚命使勁咽粗糙如柴一般的骨頭渣,喉部受到傷害,連聲音也嘶啞難聽。」黎小五低下頭避開老太太的目光,那目光中已經慢慢籠起了一層水光。「那天,苗氏姐妹一進門,我雖不敢抬頭直視客人,可苗似月一開口就震驚到了我,後來生火的時候我偷偷打量了二人,才發現苗似月的顴骨之下部位同我小時候見過的那位屠戶一模一樣,每每說話或是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會更加明顯。」
「如花說妹妹把骨頭都吃了……我的天吶,我還以為她在開玩笑。」身後是昨日那個賣肉食的女子喃喃的聲音。
「所以,消失的兇器找到了。」黎小五繼續說:「兇器,是一根豬骨,看傷口痕迹大小,應取自豬小腿附近,就是大家常見的燉豬肘里的部位。昨夜,苗似月不知何故,同苗如花產生了爭執,在苗如花低頭飲食的時候,用自行帶來的豬骨重擊苗如花后枕部,苗如花當場暈厥,苗似月又重擊幾下,直至苗如花沒了氣息。」
此話一出,頓時大亂。
「我的個親娘啊,她可真敢想!」
「如花和似月的關係親著呢,似月怎麼可能殺人?她連雞都殺過。」
「這個廚子怕是已經瘋了吧,編故事的都不敢這麼編。」
「不會的!這不可能!」苗老太太已經起不來身,卻依舊費力想抓向黎小五:「證據呢,你沒有證據,這都是你瞎猜的!是的,似月從小愛吃肉,可是我們買不起,她只能啃食那些被人像垃圾一樣施捨給我們的骨頭,可是那上面已經幾乎沒有肉了,一開始,似月只能嚼骨頭兩側的軟骨和筋膜解饞,後來,她就撕扯下骨頭的外表,扣著裡面的骨頭渣和骨髓吃,再後來,就像你說的那樣,她能把一支骨頭整個嚼食乾淨,但是,這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癖好罷了,你說她殺了如花,你有證據嗎?」
黎小五看苗老太太被大高個衙役按住,舒了一口氣說:「苗似月在昨日赴約之前買了兩樣東西,一根豬腿骨,以及一斤卷餅。豬腿骨是生的,回家后應該就煮熟了,最近一個月以來,似月已經吃慣了大魚大肉,對這種沒有肉的骨頭應該沒有多大的興趣,為何還要再買一根豬腿骨呢?她顯然不是為了自己吃的,而且聽說苗似月並不精通處理家務,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估計以前都是你來替她熬煮豬骨,而這一次恐怕是她自己下手的。我估計第一次下廚的人難免會手忙腳亂,就算表面看上去收拾利索了,但是恐怕還是會遺留不少物證,所以如果去搜,估計還是可以找到點東西的。」
黎小五回頭看了一眼圍觀眾人,看不清究竟哪個是昨日賣肉的女人了:「煮好后的豬腿骨凍了一夜以後,就會凝固上一層油脂,將豬骨用薄餅卷好以後藏在身上帶進安室並不是一件難事,難的是進去不多時豬骨就開始化了,雖然融化了的豬骨也是個趁手的武器,但是畢竟油膩膩的不好抓,所以苗似月趁我在生火灶的時候,借著看窗外的風景打開了窗戶,將豬骨放在了外面,因此,在明明已經打掃乾淨的窗戶外,會有一層豬油。待苗似月準備動手的時候,找個機會再打開窗戶拿到豬腿骨就可以了,苗如花死亡后,豬骨丟進鍋里繼續煮,那張滿是豬油的卷餅用完以後就被丟進火灶中,或是被吃掉了,因此苗似月的身上沒有一星半點的油漬,那是因為在來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如何把自己從這起案子中解脫出來。
「待苗如花不動了以後,苗似月發現自己雙手都是油膩,又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擦手,於是隨手抓起苗如花的裙子在上面上擦了擦,但是綢緞的衣服擦手並不怎麼得勁,所以等苗似月開始來回搬運木炭點火時,粘在手上的木炭就直接在自己裙子上摩擦了。熟悉苗似月的人應該都知道,她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活,前幾次同姐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雖然姐姐已經是王爺的小娘子了,但是挽起袖子和面生活的事情依舊是姐姐同苗老太太一起完成的,而苗似月裙上滿是木炭的黑跡,很多痕迹都是擦手或者用裙擺包裹木炭時留下的,從小養尊處優的苗似月什麼情況下才會親自動手燒火?只可能是苗如花已經死亡了的時候。而她為什麼在姐姐死亡后還安然的坐在那裡將短時間內不可能吃完的羊羔肉吃的滴水不剩呢?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因為苗如花就是她殺的,殺人後她還不能馬上離開,第一是因為此時外面人聲鼎沸熙熙攘攘,苗如花可不是個苗條的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她一旦離開,我們必定會第一時間關注房間內的情況,畢竟安室里的可是王爺的小娘子,若是苗似月走後太久苗如花都沒有動靜的話,必然會引人生疑。她能夠偷偷摸摸溜走而不被人知的唯一時間,就是丑時以後,此時一樓已經沒有的客人,而伺候著的夥計廚子們也都睡去了。」
「我想起來了!」於三連高高的喊了一聲:「苗似月來吃飯的前一天,還特意來過一次,說小娘子要請她吃飯,讓我帶她在各處都轉了一圈,特意問了只有三樓有火灶嗎,以及你們好辛苦,一夜都不休息嗎之類的問題,當時我還覺得這個姑娘真體貼人,所以就直接告訴她,一般情況下過了丑時我們就自行休息去了,反正來三樓的非富即貴,就算當晚人偷偷溜走,也不怕他們欠債賴皮,第二日再去討要就是了。」
眾人一陣騷動,林老闆又呵呵一笑:「依你這麼說,苗似月將你所謂的兇器,就是那根骨頭偷偷帶走就是了,怎麼帶來怎麼拿走不就行了嗎,路上找個偏僻的小巷一丟,或者拿回家,誰還能找出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