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苦命的人
戎夫人和老闆娘面面相覷,一個像是涼水喝多了胃疼,一個像是剛吃下的那隻蒼蠅在是到里來回折騰。管嬤嬤見兩人許久都不說話,找了個由頭給自己下台階:「說了這麼久的話,我都忘了時間了,我還得去準備午餐,就不多陪了,戎夫人您要是實在為難就算了,您把仲兒的八字貼還給我,我帶他回老家去,老家姑娘多,雖然仲兒是個痴情的,但是在老家多待個三五年的,說不定就把這邊的這位姑娘忘了。」
看著管嬤嬤吃定了戎家一樣的神態,戎夫人扶著頭愁眉不展:「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啊,好不容易有個姑娘無論哪裡都適合軼兒,怎麼連這妖精也惦記上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嫁的男人只會打打殺殺,生的女兒不讓人省心,就這麼一個兒子還不正經,家裡還有一群姨娘養的虎視眈眈,我的命啊,怎麼這麼苦。」
老闆娘強行從戎夫人的連環抱怨中脫身,靠著記憶摸回戎糸糸房間時已經大汗淋漓。戎糸糸正同田塘剪花樣子,看到老闆一臉慘白笑著說:「我真真同情我未來的弟妹呢,我要是給我娘做兒媳婦,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她嘮叨的。」
田塘臉一紅說:「我倒是覺得戎夫人很和藹呢,家裡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關心,也沒有人肯同我說這麼多話,今天來了,聽到戎夫人的叮囑,只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家。」
戎糸糸一笑:「既然當家了,就不要走了,你留下來陪我吧。」
田塘趕緊推辭:「那可不行,我還沒有出閣,就這麼住在你家裡,外面的人怎麼說啊。」
老闆娘打斷兩人:「塘兒,說真的,我覺得你最好先別回家,鍾家認準了你是這一堆人里的軟柿子,早晚還會找你麻煩的。」田塘把青紫的手腕一縮:「可是,我也不能住在這裡,這像什麼話啊。」
「你要是不嫌棄,你來和我住吧,」老闆娘說,「蔟食有的是房間,只要你不怕晚上吵嚷,住多久都行。」
田塘滿眼都是小星星:「真的嗎?我在那個宅子里真的住夠了,下人們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今天早上我被拖走的時候,她們沒有一個出來幫我的,反而都站在一旁看笑話,不瞞你說,那個家我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老闆娘摸摸她的頭:「放心吧,我們很快就會給你一個新家。」
蔟食有了田塘的加入,很快就更加熱鬧了,先是戎糸糸拖著戎軼一天三次的來蹭飯,於玲瀧聽說了田塘入住了蔟食后也本著「我總得來說點什麼」以及「我總得打聽點鐘鼓瑟的事情」的心態隔三差五的來一趟。
時間久了,連夥計們都習慣了樓上打打鬧鬧的聲響,只不過背開田塘的時候,戎糸糸的神情卻越來越焦急:「那個老妖精沉不住氣了,昨天又提出要回老家,家裡現在每天都吵來吵去,爹爹的意思是人命關天,左右不能因為這個事情讓婆婆活活餓死,而娘的意思是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相中了的,弟弟又沒有特別反感,自然得先自己留下再說。現在家裡水火不容,娘尋死覓活的,老妖精說到做到,連包裹都開始收拾了。」
老闆娘也急了:「那怎麼辦?總不能看著婆婆就這麼餓下去,可是田塘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也不能就這麼推進火坑裡啊。」
戎糸糸揪著自己的頭髮,一不留神拽下了一大把:「要麼,就找出婆婆只吃老妖精喂的飯的原因,要麼,就殺了管仲!」
老闆娘一個哆嗦,戎糸糸看著手中的頭髮哈哈一笑:「我逗你呢,殺人?我自殺還差不多。不過左右得先安撫一下老妖精一家才是,明天是山會,你帶著田塘,我帶著軼兒,讓管仲駕車一起出遊一趟吧,或許讓管仲親眼看看田塘的一往情深,自己就想開了。」
老闆娘點點頭:「這倒是不錯,只不過不知道塘兒願不願意去呢。」
「去哪裡?」田塘正好進來。
「明天有山會,我想讓戎軼陪我去買盒胭脂,你去不去?」戎糸糸大咧咧的把一團頭髮一丟。
田塘一聽軼兒二字馬上紅了臉,看向老闆娘:「我這邊有事走不開的,就不去了,你幫我買一盒胭脂回來吧。」
老闆娘皺著眉:「我又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的,我才不幫你,要麼你自己去,要麼你和我一起去。」
田塘羞答答的答應了,戎糸糸像是完成了一件大工程一樣拍拍手跳起來:「我先回去了,田塘,你上次做的梨花酪真好吃,今天還來得及再做一份嗎?我想明天吃。」
田塘忙不迭的點頭,戎糸糸大搖大擺的去了后廚,順了一塊豬耳朵嚼著走了。看她的背影在人群中走散,田塘偷偷的問老闆娘:「她的頭髮怎麼掉的這麼厲害,從後面看都快遮不住頭皮了。」
老闆娘指揮著黎小五將那盤被動過手腳的豬耳朵直接端到她房間,邊嘎吱嘎吱的嚼著邊說:「我也說不好,只知道是很厲害的病,每一年郎中都說她活不過這一年,可是每一年她又都熬過來了。」
田塘看著地上的頭髮問:「可是我沒有看到她像是生病的樣子啊。」
老闆娘說:「那是你和她還不熟,她的病每年一入冬就發作,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放在暖爐上來回烤的冰塊,表面融化的稀里嘩啦,內心凍得直打哆嗦,既要小心不留神烤化了,又要當心別凍得幫幫硬。她是喝多少葯都不管用的,就那麼一口氣吊在那裡,喘不上來,似乎一陣風都能把她帶走。冬三月是她最要命的時候,每每到了年關的時候,戎家就不得不撬開她的嘴灌藥,戎夫人日夜祈禱也沒有見效。所幸的是,只要她能熬到立春,病就能去了一半,若是能熬到柳樹綠了,就算是又活過來一次,又能獲得這一年的命。」老闆娘捻起一塊黃瓜:「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戎家早就不抱有能讓糸糸痊癒的希望了,只不過一年又挨過一年的盼著,希望她能多熬一年是一年罷了。」
田塘愣怔了一會兒:「原來糸糸姐姐也是個苦命的人。」
老闆娘已經吃完了半盤子豬耳朵,聽了一笑:「各家都有個家的難處,總看到她一臉無所謂的陽光明媚,可是只有她自己最害怕冬天。你若有心,就多陪陪她,明年還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個妙人兒與我們一同去賞梨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