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沖喜
眾人擠擠挨挨的站在會客廳里,戎夫人激動的手腳顫抖起來,又是吩咐端茶又是囑託上果盤的,坐在她對面的木心反而一臉坦然,更像是這個房間的主人一樣。
木心面對一臉不可置信的戎糸糸一笑,手裡舉起一個小小的玉環:「這可是施主的?」
戎糸糸一摸自己的腰帶,問道:「怎麼在你那裡,今天早上我還記得帶著的呢。」
木心又是一笑:「施主將它遺落在了梨淌寺附近,被貧僧偶然拾得。前幾日貧僧入定之時曾遇到過觀音大士,觀音大士曾指點貧僧,說日後若是拾得這樣一枚玉環,可助玉環主人一臂之力,貧僧便來了。」
戎糸糸滿臉不置可否,但或許是剛才許願在前,倒是罕見的沒有反駁,乖乖伸出手去,木心依舊兩指一搭,雙目合攏。
就像當日給鐘鼓瑟號脈的時候一樣,木心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周圍的人從一開始的斂聲靜氣到互相目光交流,再到最後的狐疑議論聲紛紛響起,可是無論周圍的討論聲音怎樣,木心始終一動不動,就像是泥捏成的一尊菩薩。或許是這菩薩終於聽到了戎夫人的祈禱,就在她急的坐立不安幾乎要掉淚之時,木心睜開眼睛:「施主這是娘胎裡帶來的病。」
戎夫人趕緊說:「可不是嘛。從小就不好,越大越厲害了。」
「這病可是每年冬天發作?」
「法師英明,每年冬天都是一道坎兒呢。」
「發作的時候可是喘不過氣來?」
戎夫人倒吸了一口氣:「法師,不瞞您說,我以前吃齋念佛就為了我女兒這病,可是十幾年沒有什麼用,慢慢的我也不再信這些了,所以您剛才來說什麼觀音什麼玉環的我是一點都不信,現在你您這麼一說,我是真真信了,要是您能夠看到我女兒的病,我一定從此齋戒,終生信佛。」
木心嘆了一口氣:「這病我確實有所耳聞,我在古籍上曾經看到過,這種病俗稱為女兒癆,不是癆病卻比癆病還要痛苦,每每姑娘長大成人的時候,這病就越發的厲害,只可惜貧僧雖然知道這病是什麼,卻從未查到過如何醫治,一時之間也無從下手。」
戎夫人眼睛里的光漸漸黯淡下來,戎糸糸抽回手強笑著說:「沒關係的,正好免了你吃齋念佛了不是?」
戎夫人的眼淚「啪嗒」掉了下來,一把摟住戎糸糸的腦袋:「你胡說什麼,都什麼時候你還給我開玩笑?」
「只不過,」木心抬起頭打斷了兩人,他看向戎夫人:「貧僧倒是聽說過一個民間偏方,準不準的也無人考證,夫人就當做笑話一聽吧。」
戎夫人一聽這話,馬上一把推開了懷中的戎糸糸,在戎糸糸「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下手這麼重」的抱怨中,她眼睛里重新閃著光看向木心:「法師請說。」
木心忖度著說:「夫人可聽說過沖喜?往往人已經半截入土了,若是旁邊最親近的人能辦一場喜事,往往就能沖回來。」木心看了看圍在屋子裡的一群人:「如果在冬天到來之前,貴府能辦一場喜事,說不定能救她一命。」
戎府爆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爭吵,甚至連老闆娘等人還沒來得及迴避,爭吵就開始了。
「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戎夫人捧著心窩聲淚俱下。
「娘,你不是還有我嘛……」戎軼剛偷偷插了一句,被戎大人一句「你給我閉嘴」頂了回去。
「我就不是糸糸的爹了嗎?難道我就不疼她了嗎?她又不是只有戎軼這一個弟弟,戎釷、戎鉬他們幾個不也是她親兄弟嗎?」
「你沒聽清楚嗎?剛才人家法師說的是最親近的人!最親近的!懂不懂是什麼意思,那幾個庶出的怎麼能通軼兒相比!」
「你這不胡攪蠻纏嗎?左右都是我的親生血肉,有什麼不一樣,他們幾個成親多簡單?你就是無理取鬧!在家裡的時候也是這樣,誰規定的必須軼兒成了親他們幾個才能成親?都是一樣的孩子怎麼就不同對待了?戎釷和戎鉬早就有相好了的姑娘了,我也都聽說過,都是好人家的女兒,我現在下帖子下個月就能娶進來,就你毛病多,非要挑一個最難的下手!」
「我怎麼挑了?我怎麼胡攪蠻纏了?我怎麼無理取鬧了?軼兒怎麼就最難了?這不都有人選了嗎?我今天同她說,明天就能成親你信不信?嫁給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一天好日子都沒有安生過過,要不是當年伯將軍做媒,我才懶得進你家的大門,老的老的不省心,小的小的有毛病,平日里總說是我的事,是我嬌慣的,那你倒是回家來啊,一出去就三五年,一回來就領著一個大的抱著一個的小的。我是看出來了,你就是不想要我們娘兒仨了,想找個理由打發了我們乾淨。」
「你能不能就是論事,好端端的別總往回里說,我是對不起你,在外面領回來了她們兩個,這個先不提,就不能先好好商量一下剛才法師說的事情嗎?」
「好好好,不提不提,現在不提,以後也不讓提,等糸糸熬不過今年,我就帶著軼兒一起一頭撞死,不給你添麻煩!左右你是不想見到我們娘兒幾個過的舒服,我就不知道了,你的心怎麼就這麼狠,明明能促成兩件好事,你卻偏偏不讓!」
「你胡鬧夠了嗎?軼兒要是這邊成了,我娘怎麼辦?」
「你娘,你娘,你眼裡只有你娘,你就從來沒有過我們母女。一個是快要死的人了,一個是興許還能救過來的人,你怎麼選心裡還沒數嗎?你管她叫娘,你現在去問問,你看看她還認識你嗎?你……你敢打我!」
「我、我就是輕輕一推……」
「來人啊,打人了,這日子沒法過了,你趕緊寫一紙休書,讓我們娘三個自生自滅去吧……」
老闆娘縮著脖子慢慢從牆角溜走,戎糸糸抱著膝蓋依舊坐在院子里,她仰著頭看著滿天的繁星說:「有時候,我真討厭我自己,我還不如死了。」她回過頭,黎小五第一次見到她滿眼的淚水:「可是,我真的好怕,我不想死,我好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