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爺有賞
早上聽得院里傳來幾聲急促的狗叫。
陸陵光掙扎著起身，已經能下床走動。說來也奇怪，昨天還疼得要命呢。
她掀開衣裳，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醫學奇迹呀，她想著，狗又叫得急切了些，似是在催促。
她瞥見陸林還沉沉的陷在睡夢中，便知他剛打更回來不久。
轉身出了房門，到了院中。這是四四方方不大的小院，圍著光滑的石牆，種了些皂莢葵菜，還有她也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幾枝野草閑花隨風搖曳。
尋聲望去，原來是院里有隻老黃狗在犬吠。這隻狗是瘸腿的，叫做老黃。老黃原先叫做小黃，是陸林從山溝里撿來的，不久小黃成了大黃，生了一窩又一窩的狗崽子，但實在沒條件養活，前不久連最後一隻小狗都送給別家了。後來它歲數大了，又變成了老黃。
眼下老黃許是餓了，難耐的叫喚著主人餵食。陸陵光回了屋，尋到庖廚，揭開一口大鍋，缸里還剩下不少米面，便就著旁邊現成的柴火，生火做飯。她雖在現代使慣了煤氣電器，但也是在鄉下奶奶家睡過火炕，燒水做過飯的。因此這些事對她來說並不難辦。
盛了碗飯倒給了老黃，老黃高興的搖著半禿的尾巴，埋頭吃食。
陸陵光也盛了一碗飯，卻也沒有心情吃，只勉強進了半碗。嘆了口氣，撇下了碗筷，在屋子裡左瞧右看，像是在找什麼物什。
找什麼?
自然是鏡子了。
但卻最終沒有找到，想起剛才似乎看到了一口水缸，於是又折去院子里看。
一缸滿滿的水，倒映出她的模樣來。
秀氣的眉眼，稚嫩的臉，柔和恬淡的輪廓。
這不就是七八歲的她嗎？
想起昨天聽到那陸父也喚她陵光（靈光）。
陸陵光震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現代的一切到底是她的前世還是後世呢？亦或者，這是她的一場夢。
怎麼辦呢？
陸陵光想著，雖然不用高考了很開心，但故事劇情的發展她的確有些接受不了。
她這是遇見穿越了吧？主角穿越了做什麼呢。歪頭回憶著以前看過的穿越劇，全班傳閱的言情小說。
和皇帝談戀愛？宮斗宅斗甄嬛傳？還是去考科舉，替父從軍？封侯拜相嗎？
不行啊。陸陵光暗暗搖頭，我是女孩子，怎麼能讀書當兵呢。
她又想問問這是哪個朝代，可陸父還睡著自然不便打擾。
那就去問別人好了，她走出大門去。
青山村是個小山村，不過二十幾戶人家。因為背靠一座常年鬱郁青青的山因此得名。江南多雲雨，這裡山間總是雲霧繚繞，稱得上是造化神秀，勝似仙境了。
陸陵光走在村裡碎石鋪成的小路上，顧不上凹凸不平的石子隔得腳底生疼，一路邊走邊看著。
到處都是古樸落後的樣子，門戶不多，綠化倒是很不錯，很像個旅遊景點。
她暗自點點頭，這裡就是她以後生活的地方了。正感慨著，便瞧見隔壁鄰居家外的門檻上坐著個小女孩。
走近了一瞧，小女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穿著髒兮兮的舊衣裳，臉上卻是笑呵呵的，十分天真的神態。
「靈光！靈光！」小女孩喊她的名字。
「你是誰？」
「燕燕！燕燕！」燕燕依舊笑呵呵的，彷彿一點也不奇怪陸陵光不認識了她。
陸陵光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感到了一種難言的疏離陌生，卻不能向任何人言說。
這個小女孩叫做言燕燕。言燕燕是個傻丫頭，村裡的人都這麼說。燕燕模樣周正，卻總是眨巴著大眼睛傻呵呵的笑著，別人小孩總是喜歡欺負她。那些罵她的話，她也聽不懂的樣子。但是燕燕也是知道痛的，小石子落在她身上，她也還擊扔回去。但是周圍的人多了，石子噼里啪啦的落成一片雨。燕燕被打疼了，就懂了，哭著跑回家裡去。在家裡接著哭，瘋媽在家看見了，就拉著燕燕出去報仇，瘋叫著去捉那群小孩，捉到了就脫光屁股打，她邊喊邊叫，得意地像是打了勝仗，打得孩子皮開肉綻，血流不止。
可是瘋媽不在家的時候，燕燕就一直哭，哭到她媽回家為止。任憑他爹言吉祥怎麼安慰都雷打不動。
「你在這裡幹什麼？」陸陵光問，她已經瞧出了燕燕是個傻的。
「太陽，熱，熱。」燕燕拍著手說。
原來是在曬太陽，陸陵光抬頭看了看，這時陽光明媚燦爛，確實日頭暖和。
陸陵光想繼續走，告別燕燕，可是燕燕攥著她的衣角牢牢不肯鬆手，偏要跟著去。
「好，不過要先和你家大人說一聲。」
陸陵光只得依著她，去她身後家裡找家長去。院子里有個壯實的婦女在除草，就便是燕燕娘，楊春花。她瞧見了燕燕拉著陸陵光，便笑著說：「去玩吧。」又轉過身喃喃自語道：「靈光活了，靈光活了。」
陸陵光這才放下心來。
領著燕燕到了河邊，洗凈她黑乎乎的小手，擦凈她的臉。望著燕燕天真無邪的樣子，陸陵光自己也高興起來。
「以後不洗乾淨我就不和你玩了。」她嚇唬燕燕說。
燕燕點點頭嗯了聲，似懂非懂。
陽光照耀著大河浮光點點，一陣暖風吹來，河面波光粼粼，蕩漾開來，似是吹散了憂愁。
燕燕一會兒看看藍藍的天，一會兒看看清清的河，不知在想什麼。陸陵光從河邊摘了幾枝花，編了一頂小小的花環，輕輕給她戴上。
燕燕卻把花環拿下來，盯了半晌，咧嘴笑著。嗅了嗅覺得香，又想把花扯下來，放到嘴巴里嘗嘗。陸陵光止住了她胡鬧，又給她戴上了花環。
待了一會兒，燕燕似乎是無聊了，就拽起陸陵光，作勢要走。陸陵光任由她拉起手，帶著她胡亂逛。
彷彿幼兒園帶孩子的感覺啊，陸陵光無奈的笑了笑。
在田間碰見了幾個村民，都看著她們小聲議論著。
有的說：「陸家孩子怎麼好了？昨天不是……」
另一個人介面道：「是啊，大夫不是都說沒救了嗎？」
有個聲音說：「傻燕燕怎麼在這兒，陸家的也傻了吧。」
陸陵光不理會這些，拉著燕燕從容地走過，燕燕也置若未聞。
走到村裡的青石板大路上，越往東走，路就更加平坦起來，也有了磚牆砌的房屋。走到了盡頭處，有一戶富貴人家，明顯與村裡其他人家寒酸的樣子不同。有著寬又長的台階，高大的房屋聳立著，匾額上書兩個大字：陳家。
她正打量著，門開了，出來兩個小孩。
為首的那個胖乎乎的，有著一雙小眼睛。另一個高而瘦。都穿的很氣派，神情倨傲。
燕燕卻瑟縮起來，躲在陸陵光身後。
胖乎乎的少年瞧見了便說：「你這傻子怎麼跑到我們家來了？沒被打夠嗎？」
高瘦的少年則望著陸陵光，神情疑惑。
陸陵光這才知道，他們欺負過燕燕。
「瘋媽在哪兒呢？趕緊讓她領你走！以後不許你們來了。」他有些不耐煩的說。
原來這是青山村有名的地主，陳鄉紳陳昌貴的兩個兒子。胖的是陳永福，瘦的是陳永年。瘋媽從前是他家的下人。
瘋媽是從小被人牙子拐來的，她之前是給陳鄉紳家做了二十年的長工，後來年紀大了，人老珠黃，陳昌貴嫌她礙眼，就被趕了出來。瘋媽原來並不瘋，只是從小被拐過來，許多事都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她叫楊春花，也曾託人去廣平城裡打聽過，沒得到什麼消息，也就打消了回家的念頭。
楊春花出了陳家，無處可去。村裡好心的王婆見她可憐，又說起常年打魚的老光棍言吉祥來，便撮合他們在了一起。第二年便有了言燕燕，可惜隨著燕燕長大，走路仍然歪歪斜斜，爹娘的名字都記不住。人們都瞧出燕燕是個傻的，楊春花望著她呆坐著就瘋了，她當時還懷著孕。偏認為是自己連累的燕燕，連帶著第二個孩子也沒有保住。
平常燕燕受欺負時，瘋媽自然是幫她出氣的。可是碰上陳鄉紳的兩個兒子，她卻躊躇起來，這畢竟是她老東家的小主子，不好做什麼。只得帶著燕燕躲到家裡去，不許她接近陳家。
陸陵光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卻明白校園欺凌是不對的。小孩子的內心最為敏感，儘管燕燕是不懂的，也不妨礙自己替她出氣。
陳永福看她們依舊賴著不走，氣呼呼的還要再罵。
陸陵光卻幾步衝上前去，揚起巴掌打了他一個趔趄。
陳永福捂著熱辣辣的臉，驚的說不出話來。
在一旁的弟弟陳永年驚呼道：「你！你怎麼打人啊？」
在青山村，從來沒人敢惹陳家。
自然也沒人敢打陳家少爺的臉。
陸陵光卻冷笑道：「大爺賞你個脆的！」
只有燕燕拍手笑起來，大眼睛閃閃的望著陸陵光，好像有說不出的心緒在發酵。她好像不傻了。
陸林一覺睡到了晌午，起身聞見了一陣飯香，桌子上已經擺了不少吃食。
這是誰做的飯？靈光嗎？可她才七歲呀。
是什麼時候學會了做飯呢？
屋裡沒有瞧見女兒的身影。
他索性坐下來邊吃邊想著。忽然琢磨過來，女兒昨天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今天又是怎麼出去的？
想到此處，他倉皇起身，披起外衣要出去尋。
還沒等走出屋門，卻忽然有人找上門來說：「不好了！快看看去吧，你女兒把陳老爺兒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