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文程施計(上)

  八王爺和熊廷弼熊大人的一個借刀殺人之計，把努爾哈赤折騰的七葷八素的。那時候的金人，說起動武，因為長年在關外征戰，士兵訓練有素，整體素質的確是比明軍要強；但若說是用計，那麼相比於明朝這些熟讀歷史飽讀兵書的人來說，簡直是小學生的水平。

  正因為如此，無論是朱由校還是後來的崇禎皇帝朱由檢，都沒有太把關外這幫人放在心上，他們都認為，無論是金人還是蒙古人，不過是大明的癬疥之疾而已。

  但歷史往往會給忽視細節的人開一個巨大的玩笑。細節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根本不重要，比如今天中午吃什麼，晚上到哪去休閑一下，這些根本不重要。可某些細節，卻很重要，比如那隻在亞馬遜雨林當中扇了一下翅膀的蝴蝶，它卻引起大洋彼岸的一次颶風，讓無數人流離失所。

  這位大笑著走進努爾哈赤大殿的人，就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細節，是這麼一隻蝴蝶，誰也不知道，這個上午，他走進努爾哈赤大殿的這件事，竟然成為傾覆明帝國，建立清帝國的導火索。

  努爾哈赤正為兩個兒子的事情心煩，看見來人其貌不揚，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只顧哈哈大笑。他怒上心頭，鐵青著臉道：

  「我不管你到底是何人，儘快將你所謂的計策說出來，如果計策好用，那自然是可以留你一命，若是計策無效，你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大殿！」

  「哈哈哈，都說努爾哈赤乃是金人之英雄豪傑，最會善用人才。如今看來，卻是欺世盜名而已！

  老夫也不說什麼計策了，大汗你要打要殺，悉聽尊便！」說著，來人將頭一揚，斜著眼看天，根本不打算理會努爾哈赤。

  帶他進來的小兵可嚇壞了。這一身明朝打扮的小老頭，本來在殿外死死地求自己，讓自己進來稟告大汗說他有計謀可以解除大汗心中的困惑。自己本來是不幹的，最高級的領導如今正在煩心，一個小兵有必要帶著個不相干的人進來擾領導的清凈么？

  但這個老頭死不罷休，還拿出了2兩銀子叫自己買酒喝，還說，若是大汗重用了自己，回頭還要贈銀給自己。

  他轉念一想，大汗素來是廣招天下英才，如果這老頭真有本事，那且不說這老頭會給自己銀子，大汗也會對他這個引薦之人有大大的賞賜。如果這老頭沒本事，那他豈不是閑著沒事來撩虎鬚，就是作死。

  有人嫌自己的命長么？

  當兵的腦袋一轉，覺得這筆買賣可以做，估計穩賺不賠，這才進來稟告，卻沒想到這老頭一進來，就和大汗尥蹶子，一副要吵架的樣子。

  這下，不但自己的銀子賺不到，更別提什麼賞賜了，很可能抗在脖子上的頭都保不住了。

  這一下，他渾身的冷汗都出來了。

  努爾哈赤本來很是心煩，如今被這老頭的言語一激，反而冷靜了下來。其實，所謂的英雄豪傑，不過就是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的人。試想一下，如果你正在發脾氣，突然來個人五馬長槍地罵你一頓，你能忍住不揍他么？

  努爾哈赤就可以。他見對方如此說話，似乎對解決此事胸有成竹。頓時，他便客氣起來。

  「先生，本汗這些天為家事國事所困，內心煩躁無比，方才跟先生說話，語氣、態度都不好，還請先生原諒。

  來啊，給先生看座。」

  兩個兵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努爾哈赤又道：「先生請坐！」

  這老頭大大方方地道了聲謝，便坐在了椅子之上，毫不客氣。

  「請先生教我良方，如何解眼下之困局？」努爾哈赤客氣地說。

  「不敢！」老頭一拱手道，「其實，此等雕蟲小技，憑藉大汗的智慧，自然是可以獨自破解的。無奈，褚英、湯古代乃是大汗的兒子，事關己身，自然是過於關切著急，因此反而失了謀略」

  努爾哈赤一聽，這老頭所言非凡，態度更加恭敬。

  「依老夫看來，此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必可解決！」

  聽完這人所出的計策，努爾哈赤琢磨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這老頭的用意，頓時覺得此計甚妙！

  「哈哈哈，哈哈哈，如此一來，則明軍可破矣，我兒的命也可保住啦！」努爾哈赤大笑道。

  只見這老頭捋著鬍鬚，看著喜笑顏開的努爾哈赤，不由得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感謝先生賜教！」努爾哈赤一拱手，對著這老頭就行禮作揖。「還未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老夫，范文程是也」

  努爾哈赤連忙走了幾步，攜住范文程的手，吩咐擺酒為范先生接風洗塵。那帶范文程進殿的小兵此刻，才心花怒放。

  這范文程其實乃是明朝萬曆年間的秀才，他有個祖宗，在中國歷史上是有鼎鼎大名的，這位祖宗名叫范仲淹。他的祖父也是嘉靖朝的重臣范鏓，官至兵部侍郎。

  范文程年少時喜好讀書，聰明沉穩，十八歲就考中了秀才，成年後體貌魁偉，文武雙全，多謀善辯。然而卻在明朝不受重視，一直沒有得到重用。其原因一方面是明朝朝廷氣數已盡，自從萬曆以來，先是皇帝疏於政務，后是東林黨和魏忠賢不斷爭鬥，朝廷政事一塌糊塗，更別說啟用人才了。

  這范文程不肯此生渾渾噩噩，故此，才借了這個機會投靠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曾對所有的兒子們說，范文程乃是名臣的子孫，要諸位貝勒善待他，尊敬他，聽從他的計謀。

  后皇太極繼位便重用范文程，而多爾袞更是依賴他，康熙皇帝還在范文程去世后，為他親題「元輔高風」匾額，以彰顯他的功績。

  但這范文程畢竟是明朝人，投靠努爾哈赤，在那個年代中，就相當於當了漢人的叛徒，成了漢奸。清朝乾隆皇帝雖未將范文程寫入貳臣傳，但對他的評價也是「不值得提倡學習的」。當然，這是后話，此處暫且放過不提。

  且說努爾哈赤依計行事，開始按照范文程的計策安排相關事宜。他先派了大量的細作，秘密潛入北京，在北京散播謠言說八王爺和熊廷弼已經投靠大金，這兩人將褚英和湯古代釋放，正是向金朝人表達誠意。同時，在金朝這裡，他需要在朱由校下旨查辦朱、熊二人之後，才宣布褚英和湯古代此次乃是故意去招降朱、熊二人的。至於他二人寫下的降表，乃是計策的一部分。

  這金人早就想要進攻大明，無奈熊蠻子守關能力太強，攻了很多次都是兵敗如山倒。如今，這熊蠻子還沒走，又來了個讓金兵聞名喪膽的朱常溥，金人的士氣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因此，只要這次明朝皇帝能下旨查辦朱、熊二人，並換來別的將領，就沒人會在乎褚英和湯古代到底是採取了什麼計策。

  況且，若是能達成趕走朱熊二人的目的，這簽了降表就不算真的投降，褚英和湯古代不但不應該受罰，還應該獎勵。

  大不了努爾哈赤大手一揮，把這獎勵給抹了，來個功過相抵也就是了。畢竟，大汗叫兒子們去設計趕走朱熊，並沒有叫他們給朱熊簽什麼降表。這屬於他們自作主張而已。既然是自作主張，自然就要受罰，但自作主張所受的罰和投降明朝的罪名所受的罰，程度肯定是不同的。

  倘若朱由校真的換走了朱熊二人，這點罰也是可有可無的了。

  范文程果然是洞若觀火。他早就知道魏忠賢和朱常溥的矛盾，雖然，他並不知道這魏忠賢早就想要給八王爺按上謀反的罪名了，但他想，既然魏忠賢和朱常溥矛盾深厚，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收拾八王爺的機會。

  一時間，北京城裡風聲四起，到處有人宣揚，大明朝要亡了，金兵要攻進來了，朱常溥和熊蠻子已經向金人投降了。金人派了太子和貝勒來策反朱熊二人，如今金朝人的太子和貝勒完好無損地回到了盛京，這正是證明朱熊二人已經接受了金朝人的勸降……

  街頭巷尾，酒肆茶樓都議論紛紛。這風聲不但在民間被吵得沸沸揚揚的，就連朝臣們也是捕風捉影，大肆宣揚。如雪花一樣的奏摺湧向朱由校的御書房，皆是呼籲皇帝立即下旨查辦朱熊二人的。

  這些奏摺中，自然少不了魏黨的。魏忠賢乃是見風使舵的高手，怎麼會放過如此機會。

  一時間，不論是民間還是朝廷，皆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朱由校內心十分苦惱。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想安心做個小木匠都不行。這群白鬍子大臣，怎麼總是要找事兒？一會兒這不行了，一會兒那不行了，為什麼自己的叔叔也要給自己找事兒？

  他到底是真的要反么？可他的家眷還都在京城，如今被錦衣衛看管起來，難道，他失去了一個兒子，就能讓他置其餘人於不顧？他府里還有8個兒子，4個女兒呢？還有一大群的福晉、側福晉呢？

  但若是說他不是反了，為啥又有這麼多的人都說他反了，他和熊蠻子將褚英和湯古代釋放了的事兒，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了。若不是反了，為什麼他二人要這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