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中的協奏曲(四)
(十)
艾文和她姐姐交談過以後,不再回復舒雲的郵件。
有一次他收到舒雲的郵件:
「……什麼是愛情呢?應該是一种放棄吧?如果我的放棄可以使對方過的更好,那麼我的放棄就是最好的愛情。是么?」
艾文猜想她的網友姐姐已經和她談了。
艾文抑制住回復郵件的強烈慾望,沒有回答舒雲的問題。他覺得自己的心沉人到了無底的深淵。
艾文在雨中跑,在風中跑,在孤獨中跑。
他朝著東方跑。太陽還沒有升起,淡墨色的天空中掛著一彎新月,天邊地平線上方的雲是深藍色的。
現在艾文已經調整好跑步的速度了,他的雙手在胸前有力地擺動,他的堅定的腳步有節奏地踩踏在護城河的堤岸上。
柳樹在晚秋的淺寒里靜靜地肅立,樹葉已經枯黃了。但艾文知道熬過一個嚴寒的冬天后,早春之風自然會帶給它們綠色的生命氣息。
太陽還在地平線的下方,但艾文也知道它正在升起,因為遠方的那朵雲彩的顏色正在變淡,雲彩周圍的緋紅色卻越來越濃重。
此時在晨色中穿越柳樹林的艾文,就如逐日的夸父,執著而自信:只要我這樣一直跑下去,我就能追回我的青春、自信、愛情和浪漫情懷。
要是我能堅持這樣跑下去,我還能追上天邊的那朵彩雲。
(十一)
有個中午,艾文隱身登錄QQ,他看到舒雲在線,並給他留了言:「艾文,我在等你!」
艾文下意識地顯身:「舒雲,你怎麼了?」
「我在實驗室,不敢回家。」
「為什麼?」
「我害怕。」
「發生什麼事了?」
「我被搶了。」
艾文用電話卡撥通了舒雲的手機:「你人沒事吧?」
「手被劃破了。」
「嚴重嗎?」
「出了點血,不嚴重。」
「快去看醫生吧。」
「不用,我用了創可貼。」
「報警了嗎?」
「沒有,報了會很煩瑣。」
「怎麼會弄成這樣的?」
「我晚上十二點下班,在回來的路上有個人拿著刀子要搶我的包,我抓著包不放,他拿刀刺過來,手就划傷了。」
「怎麼又去打工了?」
「我想掙張機票錢,聖誕節想回趟國。」
「你以前沒提過要回國過聖誕節啊?」
「我想回來看你,」電話的那一端,舒雲開始哽咽起來,「我很不甘心就這麼放棄。」說完這句話,舒雲終於哭出聲來。
此時的艾文徹底迷茫了。
(十二)
艾文又在晨光中追逐天邊的那朵雲了。天氣轉冷了,他穿上了長運動衣褲。
初冬天邊的雲彩看上去更遠。這一次艾文也比任何一次都跑得遠。
他攆過無數騎自行車和蹬三輪車的人——他們多半趕著去上早工,都是些靠耗時間和體力,為生計奔波的人。
早行的人們,讓我來問問你們,你們是不是也曾遭受過失落的痛苦?
你們是否也象我這樣需要靠一種體力上的耗損來救贖自己?
也像我這樣靠長跑來抑制對你心愛人兒的思念?來抑制對愛情的渴念么?
人們匆匆而行,神色默然。
心懷憂傷的艾文感覺自己必須孤獨地,以同一個姿勢一直這麼跑下去,跑到地老天荒,跑進虛無的時空。
假如我精疲力竭了,跑不動了,我就這麼倒下去,我的身子會化成一灘異鄉的泥。
我希望在這灘泥土上長出一朵思念的花,一朵潔如白雲的花兒,眺望著遠方的那朵白雲。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了,白雲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潔凈,周圍的色彩正在消失。
而艾文腳下的堤岸也快到了盡頭,前方有一截水泥護欄擋住他的去路。艾文加快速度,在護欄前他身子全力往上躍起,他跨出腳步。
而正在這時,一股焦慮的柔情,伴隨著一陣從心底里湧出來的悲愴向艾文襲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艾文抬起的那隻腳酸疼無力,被護欄拌了一下,他向前撲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礫石地上。
躺在地上的艾文覺得身上多處生痛。
慢慢爬起來后,他查看自己的受傷情況:一隻手掌的腕部處在流血;他拉起褲管,看到膝蓋處也在流血。
艾文一瘸一瘸地拐上馬路,在寒風中他東張西望。好不容易攔了一輛計程車后,艾文鑽進了車的後座。
在車裡,他向司機要了一些餐巾紙用來擦血。
艾文用餐巾紙包裹著受傷的手,紙被染上了一灘灘的殷紅色——這血是用來償還舒云為我所流的血。
他轉身朝車後窗望去,看到了藍色的天邊漂浮著一朵潔白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