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兩個酒鬼
講起卡米爾，莫奈心裡滿溢著幸福，這種幸福感抑制不住，倏倏從他眼睛里冒出來。
提奧靜靜的聆聽莫奈講述，他一聲不吭。
他想，這到底是怎樣的熱愛？
這種熱愛，令人心潮澎湃，它彷彿一種力量，向上牽引著人的頸椎，打開人的每一個毛孔……
提奧想，這應該就是藝術創作的最佳狀態吧！
這種熱愛，現在的提奧還無法完全體會。
自從認識了莫奈這群人，他漸漸理解「畫家」和「畫工」的區別。
之前，做了三年「畫工」，在整個深圳油畫村，他算得上是技法最卓越的一撥人，但他永遠不是「畫家」，因為他的作品里沒有感情。
即使他技藝非凡，能把一幅油畫臨摹的和原作一模一樣，人們也只會誇他畫得像，僅此而已。
這就是一個「畫工」的悲哀。
想要成為一個「畫家」，在創作的時候，必須飽含深情。
對所畫的人物充滿感情，才能創作出生動的人物肖像。
被眼前壯麗景色震撼，才能創作出感人的風景畫……
總之，要先感動自己，才能感動別人。
……
走著走著，莫奈突然停下腳步。
他指著路邊一幢房子的三樓說，「你瞧，這座房子怎麼樣？」
提奧順著莫奈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棟很普通的建築，三樓那扇窗戶正對著塞納河，陽台上栽種著一叢紅紅綠綠的花。
「嗯，這裡很不錯！」
莫奈繼續說，「三樓的那間公寓正在對外招租，我帶卡米爾來這裡看過，裡面乾淨整潔，視野開闊，我們對此非常滿意，可惜價錢太貴了，我根本負擔不起，可憐的卡米爾，她總說無所謂，但我看得出來，她真的特別喜歡這間公寓……現在好了，有了你給我的錢，我們就可以租下這裡了，明天我就找房東談……」
莫奈抬頭望著三樓那個黑洞洞的窗口，他暢想著一家三口今後的生活，他相信有了卡米爾在身邊，日子總會越來越好。
莫奈興奮的對提奧說，「提奧，我要趕快回家，告訴卡米爾這個好消息，她和孩子一定會很開心。」
……
告別了莫奈，提奧一個人沿著塞納河邊慢慢的走，來巴黎這麼久了，他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座城市。
周圍天色已經暗下來，現在是盛夏，晚風輕拂，塞納河水靜靜的流淌，零零星星有幾艘船停在河面上，河對岸有點點亮光，這是多麼愜意的晚上……
這時，鈴鈴鈴，一陣急促的自行車鈴聲打破了寧靜。
一位穿著制服的警察騎著自行車從遠處衝過來。
他把車蹬的飛快，自行車在石子路上咣啷咣啷的響，像要散架了一樣。
警察越騎越近，車頭沖著提奧的方向直奔過來，提奧向左一閃，車也向左拐，提奧向右一閃，車也向右拐……
哎哎哎！提奧叫出聲來。
那輛自行車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搖搖晃晃，一頭扎在提奧身上，警察連人帶車摔了個人仰馬翻，提奧也被撞了個跟頭。
提奧爬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土，警察也扶著腰站起來，看來他傷的不輕。
提奧借著路燈的微光定睛一看，嘿，這傢伙不是杜魯么？
提奧笑了，「我說杜魯警官，你咋把車往我身上騎呢？」
杜魯直起身來，把臉湊近，一看是提奧，他也笑了，「哎喲，提奧先生，太對不起了，今天有點著急，借了輛破車，車頭太死，還沒閘，您受傷了嗎？」
「受傷倒沒有，就是被您嚇了一跳。」
「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杜魯念叨。
杜魯扶起自行車，那車本身就破，再這麼一摔，車軲轆都快掉下來了。
提奧問，「你急著幹什麼去啊？」
杜魯頭也不抬的回答，「我還有任務，先走了！」
他推著七零八落的自行車往前走了兩步，邁開腿飛跨上去，準備騎車走。
他身體的重量往車上一壓，「嘎啦」一聲，一隻車軲轆飛出去，滾得老遠，撲通一聲，掉進塞納河裡。
杜魯往前一栽，差點又摔一跤。
自行車少了一個軲轆，而杜魯的兩隻手還端著車頭，那畫面特別好笑。
提奧覺得杜魯的樣子太滑稽了。
這麼一來，這破車是徹底騎不了了，杜魯索性把車往路邊一扔，急急忙忙的向前跑。
看來，今天警察局是真有任務。
提奧尋思，該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提奧隱約看到一大群人圍在一起，杜魯徑直朝那群人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抽出腰間的鐵棍，大喊，「警察！住手！」
周圍一些路過的老百姓聽到動靜，紛紛跑過去湊熱鬧，提奧也不由自主的跟著人群往前跑。
來到人群外圍，杜魯撥開一層層的人群，大聲呵斥，「不要打架！」
提奧跟在杜魯的身後擠進人群。
人群中央，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誰都不願意先鬆手，他們兩個鼻青臉腫，滿身塵土。
杜魯把鐵棍拿在手裡，再次示威，「你們兩個，都住手，蹲在原地！」
兩個人極不情願的鬆開手，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蹲下！」
杜魯大吼一聲。
他們倆像被按了按鈕一樣，乖乖的抱頭蹲下。
「散了，都散了，去去去，有什麼好看的？」杜魯驅趕圍觀的人群。
人們慢慢散去，那兩個男人還蹲在原地，手抱著頭。
杜魯把鐵棍插回腰間，向他們走去。
提奧四下看看，這附近坐落著幾家露天酒吧，這些酒吧的生意都很好，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卻還有很多顧客舉杯暢飲。
唉！
提奧嘆一口氣，不過是兩個酒鬼打架罷了，確實沒什麼好看的。
他轉身想走。
這時，他聽到杜魯的聲音。
「馬奈先生，您這樣令我很為難！」
馬奈？
提奧猛的回過頭去，他把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的其中一個男人身上，那個男人滿臉是土，頭髮凌亂，衣服也扯破了。
即使是這樣，提奧還是認出了他。
沒錯，這個人就是愛德華?馬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