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尾聲【案件一完結】
6月15日，天氣陰轉小雨
平常沒完沒了的蟬鳴也在上午八九點開始淅瀝瀝的小雨中消失無蹤，帶來了盛夏的一抹清涼。
沉默哀傷的葬禮在一家葬禮公司提供的地點舉行，連鮮花都無精打採的彷彿跟前來弔唁的人們一起哀傷，嗚咽的聲音時隱時現，尤其是當陸陸續續一群少年少女們忐忑不安來了的時候，更是顯的如此，如果，葬禮的主角沒有出意外的話，此刻是不是正在跟他們這些好友一起計劃如何度過這個悠閑而愉快的夏天呢？
高誠是臨近中午才匆匆忙忙趕來了這裡，忘記帶雨傘的他停好了車之後，疾步走進葬禮外的屋檐下，拍拍身上的雨水，他蹙眉嘟囔：「怎麼說下雨就下雨了？嘖，真的不太喜歡！」
當警察的沒幾個喜歡下雨天，就算十分討厭太陽，他們也絕對不會喜歡雨天，因為雨天很容易將很多痕迹沖淡。
也幸好現在暫時沒有棘手的案件要處理，高誠這才稍微安心了一下！
恰好一群少年少女推門而出，高誠忙著往邊上讓了讓，聽著他們的低聲議論，看著其中的兩個女孩子微紅的眼眶，高誠心底感嘆：還是學生時代的友情最真誠。
走進會場就有人引導著走向接待處。
遠遠的高誠就看到了本來坐著的人忙著站了起來，看清高誠之後，更是微微驚訝：「高警官，你……怎麼來了？」
是林泰。
一下子蒼老了不少，但是今天精神卻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可能這是因為案子破了的關係吧！
「請節哀！」高誠來到接待處，低聲說著，順勢的在名單上籤下自己的名字，這才說道：「剛好有空，過來看看，只是……」高誠說著有些尷尬：「太匆忙了，什麼都沒帶，有些失禮……」
「沒有沒有，高警官千萬不要這樣說！」林泰忙著從桌子后繞了出來，站在高誠的面前，低聲的說道：「這次的時候多虧你了，要不是你的話，我們家小封就白死了，兇手永遠就會逍遙法外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林泰的眼角也有些微紅，隱隱有武器閃動的痕迹，他忙著別過頭去狠狠的摸了一下臉，然後忙著帶高誠走向靈堂：「來，看他最後一眼吧，我們全家都很感激你！」
高誠是來弔唁的，自然有這些事應該做。
站在照片前，高誠看著照片中笑著的少年，心情很複雜，說到底，他其實真的是無辜被牽連的，就算他是見死不救，可他也罪不至死，只是……他自己可能也沒想到，他成了將少女推向地獄深淵的最後一掌。
然而，直到他死了，他可能都不知道，就是他當時一個懦弱的逃走，將一個少女推向了死亡的深淵，導致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走向了破滅。
得知全部真相之後，高誠很像知道一個問題：林封這兩年來後悔過嗎？
可能……
後悔過吧，所以才閉口不談，才寧死只對旁人說不過是學習壓力大所導致的罷了。
可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不止一次的從噩夢中驚醒，後悔如果當初他沒有轉身逃跑，也許那個女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就不會那麼絕望了吧？
可一切都是覆水難收，已經太晚了。
「如果有來世的話……」高誠生平第一次在別人的葬禮上說出了他以往從來都覺得是廢話的話：「在勇敢一點吧！」
勇敢一點，人生才會少一點後悔。
王芳呆坐在一旁，意外的高誠也看到了棠溪一家三口，她的父母在幫忙迎送客人，棠溪則一直在王芳身邊，時不時的低聲安慰幾句！
高誠的到來讓這兩家人都詫異，不同的是，林封家是感激，棠溪家是……不歡迎。
摸摸鼻子，高誠尷尬的跟棠溪的雙親打招呼，得到的果然是冷冰冰的態度，高誠也是無奈，還能怎麼樣？之前懷疑人家女兒，還指望人家有好臉色？
「高警官！」倒是棠溪在高誠跟其他人打完招呼之後，來到了高誠的面前：「都忙完了嗎？」
棠溪指的是案子進度。
面前的少女今天穿著一身黑色長裙，長發一如既往地的認真束著，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多餘的裝飾，除了她手中拿著的手機，而手機上的掛飾已經沒了。
「嗯……」高誠含糊著，轉頭看了看，指了指門口旁的僻靜角落，對她微微笑了笑：「可以過去說嗎？這裡人多眼雜！」
畢竟是沒怎麼公開的案件，而且這案子的後續還很麻煩，高誠不想要讓太多的人聽到。
棠溪點點頭，兩人一道來到了角落！
抬手拉了拉脖子上的黑色領帶，高誠看著棠溪的視線很不自在：「有點不習慣穿正裝！」這好像辯解一樣的解釋倒是更不適合從高誠的嘴裡說出來，他也發現了，輕咳兩聲裝著什麼都沒發生的轉移了話題：「我暫時差不多了，其他的……嗯，不歸我們管，我也不太好多說，只能告訴你的是，這件事的後續……可能不會如你們想的那樣，或者說……」
「安冉……兇手她不會被判刑，也不會被懲罰的對嗎？」棠溪看著猶豫著在斟酌的高誠聲音很輕的接了話，看著高誠驚訝的樣子，棠溪解釋：「這幾天，我上網查過，這樣的案件中，會保護未成年人，而我們國家的法律規定未滿十四周歲不用負刑事責任，所以……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棠溪那雙清亮而期待的眼睛，高誠說不出一句話。
因為他的答案對於這個少女以及林封的家庭來說都太不能接受，太痛苦，太憤憤不平了，憑什麼殺人兇手要被保護的好好的，為什麼就不用承擔她所犯下的罪行帶來的後果？
憑什麼對她的懲罰最高就是進少管所三年？
到底是憑什麼？
高誠也很想問一句：對啊，為什麼每次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最後還要在受害者的家人身上劃出更深的一道傷口呢？
這一刻，高誠再一次無力的感嘆，也才明白洛安冉果然是天才。
因為，所有人都被她算計了！
曾經高誠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她非得要在林封高考前下手？
直到判決下來的時候，他懂了，這是洛安冉早就知道的結果，因為她的年紀還未滿十四，法律上根本就不能定她的罪！
這就是她曾經說過的，或者說是……給高誠暗示過的，國家的法律在這些方面漏洞太多了。
「這是法律……」高誠聽到他自己很無力的辯解聲音，帶著一些自嘲和深深的疲憊：「我們……已經儘力了，儘力將案件陳述的很清楚，想要最後的判決能嚴厲一點了……」
是的，他們真的儘力了。
現在高誠還不會忘記昨天辦公室的那些同事們指著判決破口大罵的樣子，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漏洞。
洛安冉早就找到了這個漏洞，並且很完美的利用了起來，不但復仇成功，還依舊逍遙法外，不會承擔任何後果！
「我知道……」棠溪聲音低低的點點頭，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手機，手指有意無意的劃過上面曾經掛著掛飾的地方，「不管怎麼樣說，還是很謝謝你了，你們辛苦了！」
「應該的！」高誠訕訕的說著，忽然間很想落荒而逃，因為他覺得他根本就不配站在這裡，不配面對死去的林封以及這個兩個家庭……
「所以，你的問題呢？」就在高誠琢磨要怎麼開口說離開的時候，棠溪忽然輕聲的問著。
「嗯？」高誠有些發矇，緊接著才猛然想起他曾經對棠溪說過的，等案子結束的時候，希望棠溪能回答一個他的問題這件事，「沒想到你還記得？」
「我一直都記得，因為……」棠溪抬眼看向了靈堂那邊，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一少半，可少女依舊深深的看著：「當時你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給我的感覺就好像知道兇手是誰了，可是你的神情很哀傷，很複雜，我一直忘記不了，所以，我一直在等著，等案件水落石出的時候等你問我問題，我想要知道到底你當時想要問我什麼？」
抿了抿薄唇，高誠終究緩緩的點頭，壓低聲音僅用兩人能聽到的嗓音說道：「我是想問你，對於你來說，到底什麼東西才最重要？」說完，高誠伸手在口袋裡摸了摸，拿出了一個東西遞到了瞬間獃滯的棠溪面前，他深深的凝視著少女的側顏：「這是我能送你最後的禮物，希望以後你在人生的道路上，再也不要迷失，也希望你……」高誠說著頓了頓，轉頭看了一眼靈堂的方向：「也勇敢一點吧，也許勇敢一點，你的人生，他人的人生都會改變，這樣……也能少一點後悔吧！」
棠溪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東西，視線卻是完全不敢往下落，只是死死的盯著靈堂那邊，毫無預兆的淚突然決堤……
走出門的高誠站在玻璃門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棠溪，痛苦的嘆息了一聲，轉身踏入雨中的時候，他的電話震動起來，他接了，聽到那邊的急切聲音，他一邊大步走向車子，一邊堅定不移的說道：「對，我現在就去S市，你們儘管趕來吧，畢竟要翻出兩年前的冤案，可能會得罪很多人，你們跟著我這個隊長，可要想好了！」
車子沖入雨中，帶著破竹一般的氣勢。
——
「啊，棠溪姐，你的糖已經做好了嗎？」遲到的洛安冉晃到了正在壓牛軋糖的棠溪身邊，伸長脖子笑著：「哎喲，給林封哥做的糖真整齊啊！」
系著圍裙的棠溪笑了笑：「哪裡？我不是一直這樣做的？」說著她轉身去找糖紙：「你先幫我看看吧，我來裁剪糖紙！」
「OK！」少女開心的答應著。
可是等棠溪轉過身從柜子里拿出了糖紙之後，卻看到洛安冉正好收手扔了一個小袋子，棠溪一臉疑惑，結果就看到剛剛做好的牛軋糖上面多了一層幾乎看不出來的粉末，並且正在被熱的牛軋糖融化，她微微蹙眉：「你這是放了什麼？」
「哦，沒什麼，只是糖粉罷了！」少女甜甜的笑著。
「真的？」棠溪疑惑。
「假的又能怎麼樣？」少女卻是忽然冷了笑意說道，不過也是一瞬而過，快的讓人幾乎以為是錯覺，她湊近棠溪的耳邊，輕笑著，嗓音很是天真無邪：「棠溪姐不要告訴其他人哦，這可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棠溪姐也不希望林封討厭你的對吧？否則你也不可能慢慢的活成他喜歡的模樣對不對呢？」
說完，少女嬉笑著又早退了，留下了渾身僵硬的棠溪。
最後看了一眼牛軋糖上，她什麼都沒說，將牛軋糖仔細的包了起來，遞給了她不配喜歡的人！
【案件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