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追兇論情（四）
這番話語竟讓柳塵有些不知所措，無言以對來回答。
他停下了腳步，但並未放下手中緊緊牽握的溫柔玉手，靜靜看著她，等待花徒兒接下來的反應。
可真正可怕的是少女的目光，不是失望，而彷彿是從骨子裡流露出的生無可戀，讓他心頭一震。
「明知道不可能，我還抱有一絲幻想，是不是很傻？」
蘇婉兒有些哭腔，眼眶紅潤晶瑩淚珠滾滾落下，她很絕望，甚至可以說有些失去了理智。
柳塵心中一陣酸痛，怎會不明白她的感受，又怎會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她去放鬆心情，最多帶她回族避難一時，一切掌握在老爺子手中，現在的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他挺拔著身軀，好讓自己顯得偉岸，眼神清澈無暇地看著她，咬牙安慰著說道:「別哭，你看都不美了。」
說完，他摟她入懷中緊緊相擁，她並未如往常一般反抗，二人此刻都很默契的靜默著相擁著對方，靜靜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心中彭生無盡的暖流，彷彿在化解冰雪般。
「小花貓，傻瓜兒！」他輕輕在她耳邊，極致的溫柔說道，因為相擁故而湊的很近，若非有衣裳隔著，便是肌膚貼著肌膚了，「我不會放你走的，我雖不能給你別的什麼保證，但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此生不換，你不離我不棄，生死相依！」
她眼中突然生出希望來，可還沒等她完全反應過來，柳塵便拉著她踏上了一柄憑空出現的巨劍，朝著前方極速飛去。
一時無話，巨劍之上，柳塵只感覺到這與自己相依相偎的女子，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首次乘使飛劍的不適感。
有雲霧扑打在柳塵的臉上，宛如甘露沖洗著自己的身體。而在蘇婉兒看來，卻似寒刀割面。距離藍湖與花海並無太遠，短暫的飛行不過眨眼便結束了。
巨劍剛落到草地上，蘇婉兒便很快的離開了柳塵身旁，沒有回頭，一直朝著藍湖邊跑去。
柳塵愣愣出神，看著空蕩蕩的手心，被掙脫了。可那裡還殘餘著讓他無比留念的體溫與淡淡的清香，他會心一笑，無言，踏下巨劍，也跟了上去。
遠處柳鳳澤抬手一揮，巨劍瞬間恢復如常的大小，化作光芒一縷飛回他手中。
「撩個女子，都得三叔幫忙，啥時候能有點出息。」他搖頭抱怨柳塵的無能，柳雲站在一旁翻白眼，懶得插嘴。
太陽依然被軟綿綿的雲層覆蓋著，四周有些暗淡，但絲毫不影響此地美不勝收的景緻。
柳塵的腳踏在鬆鬆軟軟的草地上，感受著腳下的蓬鬆，嗅著一股青草的芳香撲鼻而來。
他咧嘴角清淺一笑，喜歡這個味道，也喜歡這裡隔離塵世的寧靜，此時他對外界的紛紛擾擾不再縈懷。
他看著少女的風姿，心裡生出暖意。他沒有去想世間的世仇瓜葛，踏步而去；因為，在這個時候那少女也淡忘了一切，回過頭含笑的看著他。
抹去噙著的淚珠，持著不肯定的語氣，蘇婉兒說道：「你沒騙我？」
「騙你是小狗。」柳塵含著一抹暖人的微笑，如踏著春風走來，讓人心神恍惚，沉醉在美好之中。
聞言，蘇婉兒努著嘴，低語道：「你別來就是小奶狗嘛！」
不過，話語不大，除她之外他不曾聽聞。
「你說啥呢？」柳塵看她努嘴嘀咕著什麼，皺眉問道。
蘇婉兒搖頭不答，聽了柳塵的保證，難得的開心。更何況，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很美妙的景緻呢！她情不自禁地展開雙手，然後順著重心，輕柔地躺下。
她感覺有些痛，但更多的是與草坪接觸的那種柔軟。
她仰躺在藍天白雲下，青草芳香上，仰望著浩瀚天雲際。
那天空就像一塊極其巨大的湛藍寶石，沁透了人的心田，直抵心房，沐浴著和風，她的身體格外地放鬆。
這一刻，她忘掉了許多許多，忘掉了不悅，忘掉了這些年吃過的苦，但唯一沒曾忘掉了身後的那個男子，她只手遮眼透過眼帘的餘光看向柳塵，他已走來筆直站在自己面前，而後含著那抹使她如沐春風的微笑，蹲下來看著自己，她臉紅到耳根子，眼神躲閃不敢直視。
陽光撕開了久久將其禁閉的雲層，撒在了她的周身。
柳塵搖頭無奈地微笑，她還是那麼迷人，那麼害羞呢！他撐著身子躺下，緊緊與她躺在一處，也看向天際，心情暢快，淋漓盡致。
而她只覺得此時就如同蜷縮在母親的懷裡一般，即使她並不知道母親的懷中是什麼感覺。但此刻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因為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她感覺渾身綿軟無力。
所以，漸漸的，她睡著了。
等她下一次睜開雙眼，面前的景象讓她永生難忘。
她的周圍沒有了暖色的陽光，代替的是滿天繁星所投下的星輝。夜裡了，她心驚，她慌張地看向四周，不敢確定他與他們是否離去了！
剛側過頭頓時臉紅到了耳根兒，因為他就側躺在自己旁邊熟睡著，還有一隻手摟在自己腰間，暖暖的，很有安全感，很幸福。但終究抵不過羞怯，懷著不舍使勁兒推動那手離去，推到一旁，她靜靜躺著都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四下靜寂無聲呢！
也難怪，天際都飄雪了，估摸著也尋不出什麼蟲兒了吧！
她第一次與天空隔得如此之近，好像一伸手便能觸碰到一粒星辰。
她很想這麼做，卻沒有這麼做。
她不想去破壞這一切，她想與這深邃而又廣闊的星空融為了一體。
繁星點點，如從天而來的瀑布傾注下人間，橫跨整個天際，像極了天外的銀河！
「是天外的星河嗎？」
她這麼想著，然後嘴角微揚，露出了在她臉上難以浮現的笑容，十足的滿足感。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回頭看向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那個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且未打擾自己的興緻，也在看著天空，眼神里流露出憧憬與渴望。
內里漆黑如墨，外里明媚如雪的瞳孔里反射著點點星光。
「好迷人，他真的存在於人間嗎？好不真實，總感覺觸之及沒。」她這樣想，看著他不在轉移注意力，失了神。
柳塵沒有發現身旁的那個她一直在盯著他。他此刻正努力地試著看透這深不可測，不可琢磨的星空。
那邊有另一個世界嗎？
「那邊」
柳塵想象著不知覺間就開了口，又立馬反應了過來，停頓下去。
「我睡了很久啊！」他出聲長嘆著。
「嗯」蘇婉兒仍舊看著他，他沒有趁自己睡著后拋棄自己，不辭而別，她很欣慰。
「公子，我想和你談談。」
蘇婉兒打斷了他，小眼神誠懇地看著他，眸光很清澈，亦很清純。
藍湖在星空的照應下，熠熠發光。
繁星照亮藍湖，所以這裡就出現了兩個星空，一上一下，讓此地更添玄妙。
「嗯。」柳塵點頭。
「你愛我嗎？」蘇婉兒望著碧藍無垠卻讓人充滿無限遐想的藍湖，雖躺在清新的草地上，臉上卻泛著池水所倒影的星光，她猶豫許久，才咬緊牙關微微張口道。
柳塵愣怔著沒有答話，他也看向了碧波蕩漾的藍湖。
「愛，但這事由不得我。」他失神，不肯正面回答，回答的很搪塞。
可她的眼神卻十分地堅定，格外地鄭重其事。
「也是，我跟你註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也許今後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發生，但我想唯一不可能發生的意外便是我能與你並肩吧！但我還是會永遠站到你這邊，我也不想讓你對我做什麼承諾，或者給我什麼名份，我只是想到那個時候要你的……要你的一個答案。」
「也許，這事情不是沒有轉機。」柳塵眼神清澈見底，裡面波盪著一縷精芒。
「是，在你看來沒有機會，但我覺得世事多磨皆有萬般可能。」
「世事多磨，皆有萬般可能。」蘇婉兒將目光從柳塵臉上移到了湖面，柳塵感受得到少女眼神里的失落與諷刺。
「也是，咱們身份不等，註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於你世事萬般可能，可與我世事難料，萬般可能皆是下品。」
柳塵皺眉頭凝眉毛，眼神如電，思慮著靜靜地說道:「不懂！」
蘇婉兒冷冷清清的淡笑，但仍舊暖暖心意。
他也偏過頭來，與少女對視，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讓她感覺很真實，內心也更加坦然。
得益於藍湖的超然物外的感悟，少女的心平靜了下來，她只是低著簾眸，弱弱無聲道：「我沒有資格能與你並肩啊！」
看似無聲實則有聲，不過極低，不能聽聞罷了，是她失落之言，盡顯無助。
這時，幾星螢火在草叢間優遊來去，似在無厘頭尋找，又似在與無垠的星辰爭輝。
螢火蟲吸引了兩人的目光，兩人都喜歡這種靜謐悠然的夜下時光，心中恬靜至美，更何況面前的星河與藍湖美景，也徹底打開了他們的內心，讓他們恢復到自己的本質。
這時，湖風裹挾著飄飄而來的雪花從藍湖的另一頭吹來，不疾亦不徐，卻將那幾點螢火生生吹散。
此時，柳塵開口道:「人就如同這螢火蟲般，究其一生一直都在一叢細草里來回飛行，卻不知道自己的視野是多麼的狹小，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的龐大，有時候他們就喜歡故步自封，安於現狀。雖偶有一陣風襲來，哪怕只是微風，他們便無所適從，變成了無頭蒼蠅，故而，他們才會迫不得已轉移自己的視線。」
他雙手抱頭仰望星空，有繁星點點，星空美得不真實。
「但螢火蟲總是讓人喜歡，你知道為什麼？」
蘇婉兒搖頭。
柳塵微笑，目光悠揚的看向天穹之上的星河，道：「因為，它代表了希望，今夕覆滅，它朝重生，綿綿不絕，源源不斷。」
蘇婉兒何曾不知柳塵說的是什麼，但她現在只是感覺著剛起的夜風將她的髮絲吹得有些零散，心很累，不想糾結這些。
三千頭端的青絲在微風的吹拂下滑過臉頰，她用手試著將自己的頭髮輕輕捋捋，整理一下。
然後，她看到另外一隻手也朝她的臉伸了過來，讓她無法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