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迴風滿樓城 山雨欲來
「滌塵」,姜國都城邊上有一個略顯老舊的茶樓,平日里這裡會聚集一群進出城途中暫時歇腳的人,在此喝上一碗大碗茶繼續趕路。
這個不起眼的茶樓在方圓也算小有名氣,因為這裡有一個說書的人,他幾乎每天都會來,說上一段故事,據說是他親身經歷的。但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經歷居然涵蓋了江湖變動,商賈貿易,戍邊戰事諸多方面,偶爾也和別人一樣講講歷史,說說文化。
故事是否如此已經沒人較真了,但這說書的功底確實是一流,這不可否認。
茶樓的一些常客已經習慣了邊喝茶邊聽他說書,每天午後也來喝上一壺茶。雖是熟客,卻很少有人知道說書人的來歷,想也釋然,相逢何必曾相識。
茶樓只有兩個看起來初涉世事的小夥計,外加掌柜的。掌柜的年紀五十上下,看起來身體硬朗,但似乎禁不住歲月的壓力,略顯佝僂。
「你最喜歡的茶有了新葉,這鮮的第一壺給你嘗嘗。」掌柜面帶微笑,慈祥的給說書人端了一壺茶。
這端來的茶葉也深受掌柜的喜歡,可惜也就各大王族與鎮世八族等大家族有那麼幾十株茶樹,而且採的都是明前春尖。他這小小茶樓,也就全仗自己和宮廷帝師那位的交情才每年厚著臉皮要上幾兩,可偏偏還被這說書人看上了,這就是所謂英雄惜英雄吧!
話雖如此,但每次拿出來泡,掌柜的都一陣心疼。
說書人點頭示意,口裡繼續說著一些古典武鬥的事迹。說書人年老體弱、蒼蒼白髮,一襲青衣,看去卻沒有太多文人的氣息,反而有點若有若無的江湖氣概,說書也不收費,只貪圖茶樓的一壺好茶。
與往常不太相同,今天的客人都只要了簡單的茶水便各自安靜地圍桌而坐,沒有人再吆喝小二,也沒有人為說書人喝彩,全場噤聲若寒。
茶樓掌柜也算是人精了,自然不可能沒有察覺,但他也很上道,並沒有前去打聽。有些事,並不是自己插手的,況且這看起來還比較有趣。
有一個人,獨坐一張角落的桌子,一身墨色的衣服,烏黑的長發遮掉了半邊臉,人看起來像個面善的書生,手邊卻放著一柄出鞘的長劍,劍身漆黑。他不時點點頭,對精彩的評書予以肯定,並喝上一碗茶。
而他似乎沒有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用微妙的眼神在看著他,似乎是他的言語打擾了大家聽書。但說書人顯然對這一知音很是滿意,每每以茶代酒對青衣人表示回應。
惚然,陳舊的大門被一陣強風催開,說書人也恰在這是一拍醒木,醒木一拍精彩馬上上演,場面也瞬時安靜下來,靜默等待著……
說書人講到,「太極宮,太祖掌門修鍊的地方,那裡除了滿架的兵刃和各種武學書籍以外,連個打坐用的草蒲都沒有。但不得不說,這位太祖掌門是個頂尖的了不得人物,年近五十載破入極道,以極道之威生生打出太極宮的威名遠揚,當時可謂不可限量,生生逼近鎮世八族。可惜……」說書人搖頭,一臉惋惜之色,「可惜啊……」
「可惜什麼?」下場有人耐不住好奇,問道。
「啪!」猛的一拍案桌,說書人說道:「身為那一代的四極宗師之一,太極宮的太祖掌門人,人高藝膽大,攜極道之威強勢登臨八族門楣,打打出手,聲稱:八族,當去之。」
「然後呢?」
「柳族自古以來,身為鎮世八族之首,本當是首當其中的,但太祖掌門似乎刻意迴避什麼,最後才挑上柳青城。各位可知之後如何?」
下場眾人齊刷刷搖頭看去,「說書先生,您別賣關子了,可急死我等了!」
說書人朝角落裡那位看去,手握漆黑劍身的面善書生回之以微笑,他也回之微笑輕頷首,道:「那一日,太祖掌門可謂神威滔滔,蓋無敵於世間,一人展露鋒芒實力,橫掃柳族各大高手,竟迫使屹立千萬年不倒的柳族有了危機感。」
「後來呢?」有人急問道。
「後來,柳族不知何處走出一位少年,聽聞他面若桃花美潘安,氣質近仙空靈境,仿若仙人降世,身在萬丈滔芒曦曦光輝之中,腳破虛空,手震青天,一刀隔斷天道雷河,一劍橫劈日月星辰,可謂極盡輝煌,耀極八方四界,四極自古無敵,卻也盡敗,八宗自古強絕,聯合卻也非一擊之敵。更何況太祖掌門,被那聖潔光芒四射的少年單手力破武之極盡,可惜了太祖掌門,這一戰本以為是勢均力敵的一戰,卻儘是慘敗。」
「不可能?」有人一臉的不可置信,反駁道:「自古極道無敵,四大極道並列天地,何來的更強者?」
說書人品口茶,搖頭一笑:「世界何其大啊!凡人之多,浩若埃塵,誰可知其間多無敵?」
倒是那坐在里處的角落面善書生,和氣道:「聽聞現任太極宮掌門雲松道長是個極度簡約幹練的人,生活簡單,說話簡單,就連對弟子的指導也就是寥寥幾句話。但他在武學方面也是造詣極高,太極宮一派在他上任之後武林地位一路上升,已經直逼三十六派之巔。更有一位弟子,號稱『絕代天驕』。乃是俗家弟子入門的他,十六歲大敗前來挑戰的江湖刀客徐萬刃,自此名聲大噪,被當時太極宮的頂尖高手蒼鶴道人收為閉門弟子。聽聞天賦異稟的他,很快便可接替太極宮掌門的重任,只是如今雲松道長的名諱,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幾乎流遍了武林所有人口中。不知先生覺得,這一代的太極宮天驕當得與柳族天驕有比嗎?」
說書人笑了笑,「天驕天驕,終究抵不過歲月,歲月如刀斬天驕,一代風華一代驕,代代天驕昌武道。」
「當今柳族沉悶許久,已讓人看不見風華多少,更何況深淺呢?玄之又玄,太極宮的更是懸之又懸乎!」
面善書生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單手握緊了手中劍,起身沖說書人恭敬拜了拜,道:「天下高人本不多,今生得見一二,也算了不得人生了!」
說罷,轉身離去,一路行的輕快步伐,輕靈恍惚心神。
下場的聽眾們紛紛好奇的看向說書人,好奇,莫不是眼前這位說書人也是大隱於市的高人異士?
面善的書生出了門,抬眸望浩日當空,眼若星海辰曦兮。
他回想到,空曠的太極宮中,兩條清瘦的人影遙遙相對,一個一襲白衣,正是少年之姿;另一個著青灰色的道袍,中年穩重。
「你還是來了。」其中一人便是雲松道長。
「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我還是來了。」另一人赫然是雲松兩位得意弟子之一的清塵。
「那麼就把你這二十年的修為全力釋放吧。」雲松說著甩出一柄漆黑的寶劍給清塵,這是他最珍貴的兩柄劍之一,兩柄黑劍幾乎長的一模一樣,平日很少用它練劍,卻經常擦拭。劍刃黑芒綻放,魄氣比人,一看就知道是柄寶劍。
清塵接劍后便施展出了自己剛悟出的「逐雲」劍法,這套劍法人隨劍走,與劍融為一體,幾乎踏入上乘劍法的大門。如往常一般,毫無保留地向自己的師父攻去。
以往的師徒切磋,不論清塵再怎麼將太極宮的功夫融會貫通,師父總能與自己不分伯仲。但今天不一樣,自己用的是從未施展過的自創的劍法。
這一次能迫退師尊嗎?清塵並不知道,但他只能選擇全力以赴。
「高手過招,在你猶豫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輸了。」就是這輕微的分神,雲松道人已有察覺,說道。
雲松道人手裡拿著劍鞘,不疾不徐地揮動著,但每一次揮動,都恰好將清塵的劍勢化解。一隻樸素的劍鞘在清塵眼裡卻像銅牆鐵壁,自己的劍怎麼也沒辦法攻破師父那三尺防禦。
清塵使出全身解數,將劍招發揮極致,無論是出劍的速度,還是力道都已經超出了自身的極限。有那麼一瞬間,他已經分不清是劍勢帶動著他還是他控制著劍勢,但他沒有餘力多想,只能繼續儘力揮動手中的劍,別無選擇。
「啪!」一聲脆響,清塵從劍勢中醒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師尊手中的劍鞘竟被自己斬斷,一抹殷紅正緩緩從雲松胸前滲出,浸紅了青灰色的道袍。
雲松道人一臉平靜,古井無波的眸子淡淡地看著清塵,這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那道半尺長的傷口不是劃在自己身上一樣。
突然,清塵轉身飛奔而出!
清塵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掉在地上的半截劍鞘,師父胸口那駭目的傷口,鶴髮童顏的道長,悲憫蒼生的眼神,這些都在用無聲的語言告訴他某個信息,但他無暇體會這些語言,他只想儘快逃離這個地方。
明明自己的武藝已經大進一步,明明周圍並沒有人對他施以惡意,但清塵還是感到無限的恐慌,腦子裡只想逃離。師兄弟們蜂擁而來,隱約還聽到他們在喊著什麼,他們竟然想攔住自己?
不,不行。清塵一揮手裡的寶劍,師弟們的佩劍紛紛被斬斷,並被清塵破退。如果是一個嗜武成痴的人看到這一幕的話,你會覺得此人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渾然天成了。只見一道白影從太極宮飛快地掠出,飛速移動中揮劍劈開擋在面前的劍刃,這一動作行雲流水,移動速度幾乎沒有受到影響。
「走火入魔了,先由他去吧!」太極宮裡的雲松道人卻只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