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源源不斷的長生仙令
「如此倒是正好,只是怕耽誤了韓秀才讀書科考的大事。」
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這韓秀才懂書愛書,許多事情也有獨特的想法,某些方面和何不語有些像。
「唉,不怕先生笑話,韓某已經暫時絕了應試的念頭。」
韓玉神情苦澀,明明是一杯好茶,卻喝出了酒的滋味。
「韓某前三次赴楊州參加鄉試,路費都是劉府饋贈的,結果每一次都名落孫山。
如今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兒,方才去那樂器鋪子,原本是想問問店家是否需要採買一些樂器,可是沒能厚起臉皮開口……」
雲蘇看了下韓秀才一身穿著,袍子倒是袍子,就是補丁多了一些,洗的發白了,難怪見他在店中流連忘返,最終卻什麼都沒買,原來是想去攬生意的。
劉府資助韓玉赴考,倒是富人們常做的事情。只是連著三次折戟鄉試,怕是不好意思再收銀錢,連吃飯的錢都成問題了,還談什麼鄉試。
「如果韓秀才志在鄉試,只是缺些盤纏路費的話,蘇某倒是也可以借你一些。」
以大成王朝的現狀來看,科舉考試本來就是極難的事情,屢試不第的人比比皆是。
才華,運氣,錢缺一不可。
雲蘇覺得此人是個人才,想用他,但也不想乘人之危。
「多謝先生美意,實在是韓某寫不來那些吹捧文章,與其阿諛奉承矯揉做作,不如不考了,等待日後家境好轉再說也不遲。」
一番交談下來,雲蘇才知道這韓秀才有多倒霉。
大成王朝的各州鄉試,兩年一次。
第一次鄉試,變法還沒開始,但朝野已經有了很多爭議,考試題目是和變法有關的,他遵從了本心,支持了變法,洋洋洒洒寫了一大篇,結果主考官是反對變法的。
第一次鄉試,落榜!
第二次鄉試,變法的呼聲越來越高,眼看就要開始了。這一次的考試題目還是和變法有關,而且時任楊州鄉試的主考官也是變法的擁躉,還是非常激進的那一種人。
韓秀才便將上一次的文章,重寫了一遍。
結果倒好,他文章中強調注重民生,建議循序漸進,自下而上,不要過度刺激某些雲蘇眼裡的既得利益者階層。
結果,這個觀點和那位激進派主考官完全相反。
第二次鄉試,又落榜了!
第三次鄉試,是在去年。
韓秀才痛定思痛,拿出了窮經皓首的精神,兩年備考的時間裡除了讀書,都在觀察和反思王相變法的種種利弊,不出意料,這次的鄉試題目雖然遮遮掩掩的,但還是在變法的框架內,於是在前兩次文章的基礎上,他加入了一些針砭王相變法功過的內容。
這一次是兩頭不討好,第三次鄉試不中。
雲蘇覺得非常驚奇的是,這韓秀才的許多觀點居然非常有道理,由於他出身貧寒,非權貴大富之家,更多是從底層老百姓的視角考慮問題,對文教撥款,書籍刊印,農商水利,青苗耕畜,道路交通,城防建設,兵役徭役,苛捐雜稅的思考很深入,提出了很多非常務實的辦法。
從戰略上來看,對一府一縣這樣的基層弊病關注的最多。
和那些動輒就談什麼改革勛制,取消恩蔭,減免天下稅負,口號喊得震天響的要靠譜得多。
但落榜就是落榜了,自認為還欠下了劉家一個大人情,連心態都考崩了。
「既然如此,那蘇某今日就禮聘韓先生為府上的管事,專門負責未來與藏書相關的一切事宜。」
「韓某萬萬不敢當,以後先生但凡有差遣,直接吩咐便是了。韓某不過是屢試不第的窮酸秀才,能為先生書傳天下的宏願盡一份力便知足了。」
韓秀才起身行禮,鞠躬到地,這蘇先生確實非同凡人,不但禮賢下士,說出來的話彷彿也有一種極為奇妙之處,令自己堅信不疑。
「凡事有專心,正如術業有專攻,韓先生不必急於答應,回去想想,過兩日再說也不遲。」
雲蘇見午飯已經張羅完畢,便邀韓玉入席,五葷三素二湯,吃的這文雅秀才直誇王玄機的手藝好。
不過,別的人家用膳,往往長幼有序,男女分桌,蘇先生家中倒是有些不同,一條白色的小奶狗居然自己蹲在了旁邊的小桌小凳上,不聲不響,吃飯速度還奇快無比。
飯畢,韓玉原本覺得叨擾甚多,想告辭離去,卻被雲蘇留下,又喝起下午茶,卻是聊起了笛子。
「午前喝了陽紅,蘇某這裡還有一些明前毛尖,剛好適合午後茶飲。」
雲蘇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笛中高手,正好請教學習一番。
韓玉一聊到笛子,卻是興緻盎然,除了屢試不第,以及買不起琴外,他在音棋書畫方面都頗為自信,這方面連劉如玉都自嘆不如。
雲蘇以前比較愛唱歌,但作為修鍊者,沒事扯著嗓子吼兩聲實在是太不文雅了,其他方面,對棋道沒有多少興趣便算了,書法一道倒是提前走了捷徑,早就能做到以意念入字,或者以道韻書寫。
剩下的音律,畫道還是門外漢。
作為一個長生不老的修仙大佬,不學就算了,要學就要追求極致。
這音律一道,雲蘇原本比較中意笛子,洞簫和塤(xun),再因為某些邪惡的勢力,把洞簫排除掉,就剩下笛子和塤是最好的選擇了。
這韓玉雖然窮了點,但恰恰這兩種他都會,不但擅長吹奏,而且還極為出眾,甚至還能自制樂器。
雲蘇專門回屋,裝作取了一支笛子,交給他拿來示範吹奏。
僅僅一盞茶時間,韓玉連解說帶吹奏講完一遍,雲蘇就學會了,從書房裡取了一本曲譜,依據宮商角徵羽的五音十二律,已經能流暢地吹奏出來。
「蘇先生在器樂方面的天賦著實驚人,乃是韓玉生平僅見。」
韓玉起身告辭,將方才示範的那支玉笛小心放回石桌上。雲蘇也不再留他,卻是拿起那根笛說道:
「此笛便贈予韓先生,當是蘇某學藝的束脩(xiu)了。」
「這如何使得,學藝之說萬萬不敢當,不過是交流一二罷了。此物價值不菲,韓玉愧不敢受。」
韓玉一眼便看出這支玉笛價值不菲,雖然比不得雲蘇那一支竹笛,但也不是他這樣的窮秀才買得起的。
「韓先生言重了,所謂琴棋書畫之道,講究的是雅興,談錢就俗了。」
雲蘇的如意袋中,光靈竹笛都還有好幾支,各類青玉白玉黃玉製成的玉笛也有幾支,在世俗中是好東西,但云蘇卻嫌它有玉磬之音,聲似靡靡,不如竹笛那般悠揚,淡雅,出塵。
「也罷,多謝蘇先生饋贈厚禮,韓玉便冒昧收下了。」
韓玉收下玉笛,世外高人蘇先生所贈,何止是收藏之物,拿來傳家也夠了,謝過之後便回了家。
一路上心事重重,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走錯了,想起城裡的破房子已經賣了,這才出了城。
回到城外五里地的家中時,年輕貌美的妻子正在磨面,見他似有所思的樣子,手裡還拿著一根玉笛,便急忙洗了手上前端了熱茶,伺候一二。
「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夫君去城裡找樂器店的店家想攬點活計,怎麼卻反而拿著一根玉笛回來了。
「夫人,你又回娘家去借糧了吧,唉,都怪為夫沒用。至於今日之事,說來話長。」
韓玉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沒敢提雲蘇和劉家的那段恩情,只說有一位德才兼備的世外高人,想聘自己做管事,幫忙張羅一座藏書樓。
「如果真如夫君所言,這位世外高人有如此大的志向,妾身倒是覺得可以答應。夫君你自幼苦讀詩書,在鄉試文章中不也曾建議官府開辦藏書公館,造福天下的讀書人嗎!」
「此人絕非沽名釣譽之輩,而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我也是真心想為其做事。只是這等大善之事,囊中羞澀無法資助也就罷了,反而還要拿月俸,我……」
「妾身倒是有些不一樣的看法,藏書之事自古便費時費力,只用一些閑暇時間怕是不夠的,須得全力以赴。這位高人連如此珍貴的玉笛都送你了,看來是真的看中夫君。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本就天經地義,你把事情辦好了,花最少的銀錢辦成了最好的事情,豈不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夫人所言有理,那為夫明日再去,先接了聘請,日後留下養家糊口之錢,若是還有剩餘,便拿來買書充庫便是了。」
韓玉的娘子也是出自地主之家,知書達理,頗為聰慧,心頭也有了一些辦法:
「這位蘇先生想做的事情,初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妾身聽夫君轉述時卻有動人心之處。夫君日後不如便將這番言論兜售一番,蘇先生一人出錢,不如天下人一起出錢。蘇先生一人掏錢買書,不如以錢生錢買書,夫君年少時為了讀書,不是在印書坊做過幾年,諸般工序一清二楚,到時候若是能建個印書坊……」
韓玉一聽,對啊!自己真是糊塗了,方才聽蘇先生說起雄圖大志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妻子一語道破,原來這願望確實是極好的,但蘇先生一人出錢卻大有問題,若是自己做管事,也無法厚起臉皮來每日去找蘇先生領銀子買書,天天只花錢不賺錢。
蘇先生買地建樓便算了,既然是大家看書,那為什麼不能大家一起出錢買書呢?
韓玉想通了心頭的疑惑,只覺得心情瞬間通透了,還專門給祖宗牌位上了香。
「不肖子孫韓玉,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起誓,日後只要蘇先生不放棄藏書之事,韓玉願以畢生之力,死而後己,完成這造福天下讀書人之宏願。」
而在清風小築,雲蘇正準備細讀那萬本秘籍,卻驚訝無比的發現,長生雲台上方紫氣氤氳,劇烈翻滾,突然又凝出了一枚長生仙令的虛影,離徹底凝聚成功雖然還早得很。
但通過上面模糊不清的畫面,能見到一個和韓玉長得極像的白髮老者跪伏在一座高聳入雲,似有萬丈的書樓前,淚如泉湧,在他身後,有不計其數的人,密密麻麻,彷彿一直排到了天際,等著入藏書樓讀書。
「這個工程量,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雲蘇喃喃自語,覺著事情又玩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