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讚美繁育（上）
醫生，需要承擔很大的壓力。
專職於人流的醫生尤其如此。
每天所面對的，都是人世間的惡，以及生命的逝去——這對人的心理影響，不可謂不大。
沒錯。
盧比奧覺得，即便是未出世的胚胎，也屬於人，也有生命。
每當看到那幼小的、從未體驗過人生美好的生命，宛如垃圾一般被吸管吸出，盧比奧都會覺得心中抽痛。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選擇當一名醫生……
尤其是當一名……做人流的醫生。
他的心，不夠硬；血，不夠冷；心中，也有良知尚存。
每日每夜面臨的壓力，讓盧比奧心情沉重，自從就職以來，他的笑容越來越少，眉頭逐漸蹙起，慢慢化作了永遠也散不開的陰鬱。
心理壓力轉化成了失眠，又逐步形成了心理疾病。
病情越來越嚴重……
直到那一天。
他遇到了……
「卡崩。」
儀器卡住的聲音響起。
如同機械般做著流水線式工作的盧比奧，陡然打斷了自己的回憶。
他低下頭來，看向手上的吸管。
那裡，一個女人拳頭大小的嬰兒頭顱，正卡在吸管內。
褶皺的皮膚。
碎裂的骨骼。
以及，已經消失的生命氣息。
「這個孩子……哎，有七個月大了吧？」
身邊的女護士經驗豐富，短暫一看，便已經看出了嬰兒的月數。盧比奧沉默點頭，看著那已經流產的嬰兒，低垂著眉，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醫生，醫生？」
看到盧比奧走神，女護士登時叫了兩聲，這讓盧比奧回過神來。
他拔出了吸管，輕柔的將嬰兒從母體中抽了出來。
碎裂的嬰兒，已經不成樣子……
看著那幼小的、零碎的、卻能夠看得出基本形狀的胚胎，盧比奧的目光，逐漸深邃了起來。
「讚美繁育……」
低沉的聲音從盧比奧口中響起。
身邊的護士卻見怪不怪了——有信仰是好事，在這個操蛋的世界當中，這更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雖然護士不知道，盧比奧口中的繁育，又是哪號神靈……
但這個不重要。
用布料將嬰兒包裹好，沒理會身上沾染的污穢，盧比奧看了眼身邊的護士。
「先停一停吧，我有點兒累了。」
……
身為第一醫院叫得上號的醫生，距離主任只有一步之遙的盧比奧，有一間很大的辦公室。
這裡是他的私人領域。
從手術室走出，盧比奧轉身，便走向了只有幾步之遙的辦公室。
打開門，開了燈。
房間內的一切，便映入了盧比奧的眼中。
一張辦公桌，一張辦公椅——紅木的，很上檔次。
當然，這個都無所謂。
最引人矚目的，無疑是辦公室周圍牆壁上，置辦的數個巨大的置物架。
置物架上擺放著一個又一個透明的罐子，罐子里，乃是用福爾馬林浸泡的，那一個個幾乎已經成型，卻又被殘忍打掉的嬰兒。
這就是盧比奧的愛好……
他喜歡收藏這些被小產掉的，還未來得及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的孩子。
其實對於盧比奧的怪癖，醫院眾人也有耳聞——但他們懶得管。
身為私立醫院，這家醫院的規矩並不多。
盧比奧還是一顆搖錢樹。
再加上大部分墮胎的人，都不會想要去看看，那些被自己殘忍殺掉的孩子。
而且醫學研究也是個很好用的理由。
也因此，盧比奧的這個愛好，就這麼維持了兩年多的時光。
直到……
今天。
從雜物間中取來一枚新的培養皿，倒上福爾馬林之後，盧比奧將之放在一旁。
他拿出懷中的布兜，攤在辦公桌上，打開，裡面的死嬰就這般展現在了盧比奧眼前。
醜陋、狼狽。
盧比奧的眼，卻慢慢閃出了溫柔。
他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再次開口輕聲說道。
「讚美繁育。」
然後，他伸出手，開始了拼圖。
盧比奧是個正牌醫生。
對於嬰兒的身體結構，他一清二楚。
再加上這種事情，盧比奧似乎做過很多次。
他輕車熟路的將嬰兒的殘軀拼好，用膠水粘住，滿意看了眼自己的作品之後，盧比奧捧起嬰兒，將之放進了福爾馬林中。
再然後。
他抱起了罐子，將之放在了左手邊的置物架上。
取出便簽紙和筆，盧比奧寫下了100這個數字，然後，將便簽貼在了罐子上。
退後兩步。
盧比奧環顧四周。
周圍，乃是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嬰兒標本。
從1，到100。
100個罐子，將辦公室擠得滿滿登登。雖然擁擠，卻又有一種豐盈的奇異美感。
「讚美繁育。」
低頭，盧比奧這般說道。
他就這麼沉默著，似禱告一般站了能有三分鐘，再次睜眼，盧比奧嘴角忽地升起訕笑。
「差點兒忘了。」
他伸手拉了拉脖子，便從脖子上取下了一枚吊墜。
吊墜的模樣，乃是一位挺著大肚子，如同懷胎八月，長著翅膀的女神，女神沒有臉，卻又給人一種她在笑的錯覺。
盧比奧再次伸手，將女神的頭顱拔掉，同時走上前去，打開了第100號罐子。
他傾倒。
於是，吊墜中便流淌出了黑灰色的粉末。
粉末快速融入了福爾馬林之中。
最後，似乎融進了嬰兒體內。
盧比奧卻看都不看一眼。
他只是退後兩步，雙手合十，再次祈禱。
於是。
這一次。
緊閉的房間內，有風刮過。
……
「對了，您剛才說，這裡的盧比奧醫生，有收藏死嬰的愛好？」
深夜。
海峰鎮第一私立醫院。
高義盛歪斜的靠在服務台前，俊俏的臉上帶著輕佻的笑。
他笑看著負責今夜執勤的小護士，聲音柔和，令人如沐春風。
小護士眼睛里全是小星星，似乎被美男迷花了眼。
她神神秘秘的說道。
「是啊，但這事兒你別往外說，院長不讓我們說的……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盧比奧醫生本身好像就有毛病，再說了，他又沒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收藏死嬰也是為了學術研究嘛。」
「當然，最關鍵的是，我早上4點交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