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當我為毀滅時（四）
都市怪談副本世界，就像是一張網。
而蓋亞，就是網中央的那隻蜘蛛。
祂沒有天敵。
祂高傲強大。
祂為所欲為。
祂掌控一切。
原以為怪談橫生，混亂不堪的副本，剝光表面的泥土和麩皮，才發現內部是白的，是平整的，是圓潤的。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匯聚在同一人手中。
主宰者，
世界意志，
近邪神。
其名：蓋亞。
把玩著恐懼之核，陸銘目光深邃。
如果說，蓋亞處理冥的場面，展示了祂的力量。
那麼現在，此刻，這個現實世界的小咖啡館中，就展示出了蓋亞的智慧以及野心。
「你就是這次聚會的主人翁嘍？」
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這讓陸銘轉移了目光，從恐懼之核轉向了發聲者。
能看到，陸銘此刻正坐在咖啡館的卡座上，整個咖啡館除了陸銘這一台外，空無一人。
而陸銘前方，四人坐在沙發上，或冷傲，或平靜，或祥和，或饒有興趣。
發聲者，便是冷傲的那個。
其人金髮碧眼膚白，一身西裝，貌似中年但滿頭銀髮，五官端正極富魅力，雙眼有神如刀般鋒利。
路西法。
地獄主宰。
西方強怪談怪物。
暫為低等凶神。
這個幾乎與上帝齊名的傢伙執掌地獄，算是與地府搶奪「死亡」信仰的主要競爭對手。
按照陸銘原本的思路，自己理應跟他做過一場。
然而情況有變，這事兒已經無需用武力解決了。
陸銘身後，青面獠牙的閻羅王開口道。
「隆重介紹，陸銘先生，新的地府之主。」
「當然，我知道各位不在乎什麼地府之主，但你們得在乎蓋亞女士代行者這一身份。」
有聲音打斷了閻羅王的絮叨。
「這些東西你在邀請函當中已經說過了。」
開口者，同樣金髮碧眼，聲音平靜，面容模糊。
陸銘轉頭，動用共靈能力，便能隱隱看到金色的光輪閃耀在其身後。
此為，天堂之主。
「阿彌陀佛。」
肥頭大耳的和尚輕念佛號，金色的眼隱隱注視陸銘。
而另一側，渾身貴氣實為鬼物的華國男子微微一笑，只是觀察卻不吱聲。
算上閻羅王。
這就是蓋亞手下能叫得上號的小弟。
也是陸銘這一次的合作對象。
……
閻羅王告訴了陸銘很多東西。
首先，他，乃至他們，已經與蓋亞合作過八次了。
這些強怪談們搜集相信的力量，最後再交給蓋亞凝聚願力結晶——五五分賬。
然後，他們再用自己得到的願力結晶，在蓋亞手上買下保留上一次輪迴的記憶的權力。
這部分的花銷，大概能佔據他們所得的一半。
而剩下的一半，他們也並未用以提升實力——因為十五天一到，它們的實力將被重置，這部分願力結晶，他們會攢著，待到離開副本后，再從蓋亞手上換取實力。
沒錯，蓋亞承諾，未來將會帶他們一起離開副本。
剝開怪談橫生的表象，這個副本的內核，就是boss收攏了一批小弟，借用交易之間的便利性在一次次輪迴中積攢力量——就像是種莊稼，或是噶韭菜。
蓋亞是地主。
上帝、路西法、佛祖、天帝、閻王等等就是老農。
蓋亞的身體是土地。
人類，就是莊稼。
願力結晶，就是收穫的碩果。
高築牆廣積糧。
蓋亞的打算可見一斑。
「你們之前的做法，太糙了。收穫不夠高。」
陸銘開口直指本質。
之前幾次副本，這幫傢伙無非也就是人前顯聖，讓更多人相信自己等怪談真實存在——效果其實蠻不錯的，但如果加上個十五天後一切從頭開始，這份收穫可就不咋地了……
畢竟，信他們的人越多，凝聚願力結晶的速度也就越快，萬事開頭難的道理在此事上也通用。
「而我，能讓你們的收穫提升一大截……嗯，翻三倍是輕鬆的。」
陸銘開口這般說完，引得其他人微微一笑。
「空口無憑。」
天堂之主實力最強，隱隱有領頭人的架勢。
此刻他開口，不是挑釁，只是理所當然的質疑。
當然，這個在陸銘眼裡，就像是捧哏似的……因為陸銘之前已經試過恐懼之核在這個副本內的威力了。
「給你們打個樣，之後，咱們再談。」
說完，陸銘轉頭，看向了咖啡館外。
咖啡館外行人眾多，但陸銘等人能看到他們，他們卻看不到陸銘等人，甚至會在凶神力量的影響下，下意識地忽視掉咖啡館。
陸銘抬手一指，指向外面的行人們。
「找個你們的信徒。」
天堂之主簡單環伺四周，頜首道：「就那個了。」
聲音落，有白光從一年輕男子身上泛起。
……
凱利是個無神論者。
但前面要加個曾經。
曾經的凱利，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神，有鬼，他只信科學，以及今天能拿到多少工資……
但就在今天凌晨。
凱利的世界觀被顛覆了。
回想起今天凌晨發生的事情，凱利到現在還有點兒頭腦暈沉，迷迷糊糊。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夜班，下班回家，走在小路上。
但突然的……有聲音從陰暗小路中傳出。
「你看我美么？」
小路，夜中。
一名穿著紅色長裙的大美女，突然劫道，問了凱利一個稀奇古怪的問題。
凱利自然不知道，或者說下意識忽略了，紅衣女乃是這個城市的怪談之一。
半夜紅衣劫道，問你看我美么。
回答美，就會被紅衣帶走，消失無蹤。
回答不美，就會被紅衣抽筋扒皮，拆成拼不出形狀的零件。
凱利看著女人，本能回答道：「挺美的。」
之後，紅衣女笑了笑，對凱利勾了勾手指。
身體如同魔怔了一般僵硬下來，隨著紅衣女轉身向小巷深處走去，凱利身體不受控制的跟了上去。
他還能思考。
所以恐懼！
直到正道的光從天而降。
純白，背生雙翼的天使如神兵天降，手中的光劍殺得紅衣女屁滾尿流！
這一幕，如果落在玩家眼裡，立馬就能猜出原委。
無外乎就是強怪談借著弱怪談瘋狂刷存在感。
但凱利只是個正常人。
看到這一幕差點兒沒把他當場嚇尿。
紅衣女大喊著：「他不是你們的信徒。」
天使高呼著：「主的榮光無所不在！」
好吧……
這可能是某種信仰爭奪。
更可能是一場聯手做戲。
但凱利著實猜不到這層。
他只能眼看著紅衣女逃跑，天使轉頭對自己邪魅一笑。
「讚美吾主。」
這天使下凡救命的一幕，要說能讓凱利變成狂信徒那有點兒激進——畢竟現代人的信仰，著實難搞。
但你要說經歷了這一切的凱利，還是個無神論者，那就是扯淡了。
別管有的沒的，反正凱利現在變成了上帝的淺信眾，但天堂之主本尊卻看得出來，這份信仰的強度，真的沒那麼高。
直到冥黑色的光，從陸銘手上的恐懼之核揮灑而出，落在了凱利身上。
凱利只感覺大腦一沉，下一秒，整個世界彷彿變了……
他眼中流淌出驚慌，左看右看，雖然能夠看到周遭的一切並沒有什麼變化，但卻隱隱覺得，似乎有穿紅色衣服的女人，正在角落中緊盯著自己。
惡意的注視。
冰冷的殺機。
一切都是凱利想象出來的……但想象出的恐懼，那也是恐懼。
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恐懼！
剩下的一切就很簡單了。
因為恐懼。
所以求神。
凱利一邊在胸口划著十字，一邊健步如飛的向家中跑去，他驚慌失措，但天堂之主卻能看到，源自於凱利的信仰，霎那間粗大了五倍不止。
「有點意思。」
他笑笑說道，隨後再開口：「然後呢？」
陸銘指了指手上的恐懼之核。
「這個不是單體的，它的效果是群體的。」
「範圍嘛，覆蓋整個世界是輕鬆的。只要我啟動，一天之後，整個世界的人都會變成這樣。」
天堂之主不說話了。
恐懼是一方面。
顯聖是一方面。
兩者相輔相成，起到的結果絕對比2要大得多。
「你需要什麼？」
佛祖這般問道，陸銘則伸出手。
「三成。」
「我要你們這次輪迴中三成的收益。」
五成給蓋亞，這個沒得說，也沒得討價還價——蓋亞也不是個能討價還價的人。
三成再給陸銘。
剩下的只有兩成，只是點兒殘羹剩飯。
陸銘獅子大開口，眼看著其他人還要說些什麼，陸銘卻搖了搖頭：「沒得商量，我不接受討價還價。」
「還有，別想著殺了我，再拿走我手裡的東西。」
「這一次，蓋亞女士明說了，一切我做主。」
蓋亞沒說過這個。
但扯虎皮拉大旗嘛，陸銘就不信因為這點兒小事兒，他們還敢去當面質問蓋亞？
就蓋亞那個女人……
呵呵……
祂要不是近邪神，誰願意跟祂打交道？
眾人目光集中在天堂之主身上。
能看到，這個中年帥哥閉目沉思，片刻，其嘴唇嗡動：「五倍以上。」
這話的意思是，有恐懼之核的效果，信仰之力的濃度提升了五倍以上。
這麼算的話，三成收益，似乎也沒那麼難接受了。
「越早達成協議，我就越早啟動。」
「所以，你們還要繼續考慮么？」
陸銘把玩著恐懼之核，如是說道。
……
結果沒有懸念。
簡單的數學題誰都會算。
從咖啡館走出后，陸銘邁步通過鬼門關回到地府，又眨眼間出現在了閻王殿中。
閻王殿內，影子站在閻王寶座一邊，身上的氣息波動，已經比剛入場時強悍了不少。
時間，已經來到進入副本后的第二天。
而影子的實力，已經止步不前。
正如同老闆所講的那般，影子卡在了低等凶神到中等凶神之間——也即是低等凶神巔峰。
實力無法寸進。
接下來陸銘所求的，也只能是蓋亞的委託了。
雖然不爽蓋亞……
但利益，以及近邪神的威懾力，都限定了陸銘能走的路。
對著影子點了點頭，影子自然理會到陸銘的意思，鬼域啟動后，陸銘已經來到了一處空蕩之地。
面前有高台凝聚，陸銘見狀取出恐懼之核，將之放在高台上。
「開始吧。」
陸銘聲音落下。
淡薄的冥黑色光茫從恐懼之核中閃爍而出，並穿透地府，飄向了陽間。
如果說蓋亞是地主。
上帝佛祖等是老農。
那麼陸銘，以及陸銘手上的恐懼之核，便是肥料。
「不……」
陸銘突然開口，自言自語。
「是幫凶。」
……
「事情就是這樣了。」
閻王殿中。
判官和伢子正在審訊某厲鬼，當厲鬼口中的故事結束后，又被小白老黑押下。
「咱去哪兒？」
不知名的厲鬼如此問道，小白老黑嘿嘿一笑。
「喝孟婆湯，入輪迴！」
「好。」
但哪有什麼輪迴？
當一切被揭露之後，便可知地府的工作程序中，最重要的只是人前顯聖環節，又哪需要什麼輪迴？
黃色的湯水下肚，厲鬼迷迷糊糊忘掉了一切，小白老黑押送著厲鬼，來到地府最深處。
三者抬頭，前方明記私廚的牌匾分外醒目。
……
「新的材料。」
大廚眼看著如白紙般的厲鬼，伸手緩慢覆蓋在了厲鬼身上，高等惡靈的力量，遠非厲鬼能匹敵。
於是，慢慢的，厲鬼化作純凈的鬼氣，被大廚扔進了材料缸中。
完成了這一切的大廚轉頭看向了小高。
「你練手。這一次材料來得容易，所以別怕浪費了。」
小高點了點頭。
正值恐懼之核的能量波動掃過，小高手一抖，差點兒沒拿穩菜刀。
轉頭看向門口的希望，小高沉吟片刻，開口道：「開始了？」
希望：「嗯。」
想了想，小高沒著急開火，反而一屁股坐在希望旁邊，點了根煙。
他目光深邃，似有所感般說道。
「從鬼鎮開始，到夜宴，到異域入侵。」
「我跟老大下了三次副本，三次副本兩次完美通關，但就從沒有站在反派boss這邊的時候。」
說著，小高抽了口煙，沉吟道：「這一次這麼搞，我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小高和希望關係不錯，畢竟是二號狗奴才，陸銘的打算，希望也跟小高透漏過一些。
希望「嗯」了一聲。
直到它挪開狗爪子，露出下面厚厚一沓紙張。
「伢子記錄的故事。」
「看看吧，看完了，你會更不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