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chapter 54
余霽丹覺得自己完全聽不懂李時鴻所說的話。
她的聲音中止不住的顫抖:「茗休……茗休……對不起,李總,我實在是搞不明白您的意思……茗休……」
「不明白?」
李時鴻冷笑著挑了挑眉梢,「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李茗休是為了保護你才會獲罪入獄的!你難道都沒有想過嗎?
他那樣一個天之驕子,怎麼可能混到階下囚的地步?
我說句實話,就算他有可能犯什麼事,那也是商業上的問題,別說茗休從小就跟著我和他外公遊走於各種場合,深諳遊戲規則,熟練掌握分寸。
就算他商業上真的出了問題,再大的問題,我和他外公都不會讓他淪落到獲罪入獄的地步——如果連這點公關和周旋能力都沒有,賀老爺子和我還有臉在這個世界上混嗎?
!」
余霽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我……我……怎麼可能?
茗休入獄是七年前的事了,可是我和茗休……我和茗休才認識半年多啊……我怎麼可能……」
余霽丹已經顧不得什麼禮貌問題了——她猛地伸出手,緊緊抓住茶几桌對面的李時鴻,鋒利的指甲深深地刺入對方的西服袖口之中:「李總,您在說謊!您在騙我是不是?
您不能因為和茗休之間有矛盾,想要拆散我們兩個就撒這樣的謊……」
「李總,我不知道您是否清楚我和茗休之間,其實茗休是對我說了謊的,我嫁給他的時候,他只是個刑滿釋放的窮小子,但是我沒有嫌棄過他,因為我愛他!我愛的是李茗休這個人!所以您不要認為我是電視中那些貪圖富貴的女人,認為我是為了他的錢啊地位啊什麼的。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您,我不是!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我也有我的事業和尊嚴,希望您不要對我有偏見,更不要討厭我,我們兩個確實是因為真愛才在一起的……好吧,畢竟現在在外人看來,我是配不上茗休,我是拖了他的後腿,就算您討厭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您不是茗休,您不能幫他做任何決定……您更不能說茗休是因為我……因為我才……這簡直太荒謬了!」
「真愛?」
李時鴻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狠狠地甩開余霽丹的手,並嘲笑道,「茗休對你是真愛——這一點就算我再不想承認也要承認,他為你做過的事、做的犧牲太多也太大。
但是你對他是真愛?
不好意思,我保留意見。
如果你對他是真愛,你就不會忘了他!如果你對他是真愛,你就不會在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之後,將自己縮在一個龜殼裡,選擇遺忘所有的痛苦!」
李時鴻盛氣凌人地質問余霽丹:「當初你為什麼要考警校?
為什麼要當警察?
因為你的父母都是警察,而且工作性質神秘,你非常憧憬,我說的對嗎?」
余霽丹猛地一抬眼。
李時鴻說的……對!
「那我問你……他們是怎麼死的?
你當真忘得乾乾淨淨了?」
余霽丹獃獃地看著李時鴻,腦海中已然翻天覆地。
怎麼死的?
她的父母……
余霽丹咽了咽口水:「他們……二叔三叔告訴我……他們是因為車禍……」
「車禍?」
李時鴻滿是嘲諷地冷笑了一聲,「車禍可真是個萬能的理由啊……你父母的工作性質,就算你當年不清楚,如今還不清楚嗎?
就讓我來告訴你真相——」
「他們是被尋仇!仇殺的!聽明白了嗎?
!」
「否則你怎麼可能查不出來茗休入獄的真相?
堂堂李大少要入獄了,怎麼可能一點新聞、一點風聲都沒有?
那不只是我們『李家』一手遮天,就算我們再一手遮天,已經案發,就是紙包不住火!可這個火偏偏包住了,那是多方面的……是各種勢力,不約而同的想要同一個結果!想讓紙包住火!」
記憶好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一個口子,便開始源源不斷地往她的腦海中擠——
余霽丹捂住腦袋。
各種似曾相識的場景在她的腦海中不停的閃現——
這些場景不是第一次衝進她的腦海中了,早在李茗休帶她去蹦極的時候,在那個最極限的時刻,她最恐懼、最害怕的時刻,她就已經和這些場景見過面了……
拿著刀子、渾身是血的人是誰?
躺在血泊中、面目全非的人是誰?
緊緊抱她,親她、吻她的人又是誰?
是誰?
是誰?
!
他們是誰?
!
「嗚嗚——」余霽丹痛苦地呻吟出聲。
鏡頭不斷地拉近——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躺在血泊中的人,已經面目全非,她在很近的距離中才能辨認出那並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他們是……
他們是……
數不盡的眼淚湧向余霽丹的眼眶。
大顆大顆的淚珠像失控的水龍頭,嘩嘩地往外流淌著——
那是她的父母!
她的父親和母親!
「你現在感覺到痛苦了?
現在知道哭了?」
李時鴻毫無風度地一把扯過余霽丹的領口——止不住的淚水已經讓余霽丹看不清對方的臉,她只能感覺到對方的憤怒:「余霽丹!你所遺忘的痛苦,是因為有人替你承受了!你七年來的平安幸福、波瀾無波,是因為有人在監獄中蹉跎他的大好光陰!」
怒吼完畢,李時鴻便將余霽丹丟回她的椅子上。
這個時候包廂的門被人從外「哐當」一聲踹開——
「霽丹!」
來人近乎是用「沖」的闖了進來,他一把將瀕臨崩潰邊緣的余霽丹給攬進懷中,他捲起自己的襯衫袖口,一點又一點輕輕地擦著她落下的眼淚。
每一滴淚都像火紅烙鐵一樣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尖上,可把他給心疼壞了——
他輕柔地哄著她:「霽丹,我的寶貝,你怎麼又哭了?
不哭不哭,我們不哭……」
然後他緊緊抱著余霽丹,慢慢地將視線從余霽丹的身上挪向了李時鴻。
短短的兩秒鐘內,足可以讓他來了個天翻地覆的大變臉!
他咬牙切齒地說:「李時鴻,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算是個長輩嗎?
你和我之間的問題,可不可以不要波及到其他的人身上?
你有什麼不滿的情緒想要發泄,有能耐就直接沖我來啊!找我女人的麻煩?
你算什麼英雄好漢?」
李時鴻的態度也沒好到哪裡去。
父子兩基本上集體處在發瘋的狀態中了,兩個人都毫無風度可言,他恨鐵不成鋼地指著李茗休:「你……你他媽真是無藥可救了!為了個女人,你不止是臉都不要了,我看你是連骨頭都不想要了!我怎麼會生出來你這麼個兒子?
!你渾身上下、從頭到尾,哪有一點像我?
!」
「行了吧!李總!」
李茗休一邊輕輕擦著余霽丹的眼淚,一邊對李時鴻橫眉冷對,「你以為你是什麼雷鋒般的榜樣嗎?
像你有什麼好的啊?
我再無藥可救也只對一個人,我只愛一個女人、只要一個女人,只忠一個女人,別管是生是死、是清醒還是瘋魔,我只和一個女人糾纏!可你呢?
你這一生辜負了多少真心?
作了多少孽?
難道還需要我在這裡跟你一件一件的數出來嗎?
全世界最沒有資格教訓我的人!就!是!你!」
李時鴻一腳踹翻了茶几桌,暴跳如雷地罵道:「你他媽說什麼?
!再給我說一遍!再他媽說一遍!」
李茗休瞪大了眼睛,顯然也是火冒三丈:「說就說!我怕你啊?
!你沒資格!你——」
就在這個時候,余霽丹抱住了李茗休,她痛哭流涕:「茗休……茗休……」
李茗休立刻不再搭理李時鴻了,趕緊捧起余霽丹梨花帶雨的臉,安慰般地親了親她,輕言輕語地說:「好好好,我不跟他吵了,咱們走,咱們回家,好不好?」
塵封的記憶已經被撕去了封條,在慢慢地灌回她的腦海之中。
她多想將眼前的他和記憶中的他合二為一。
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根本看不清李茗休的臉。
「茗休……」
她確實對李茗休當年的入獄情況產生過極大的興趣,甚至還想方設法的調查過歷史檔案,那檔案表面上看起來面面俱到,但作為一個專業警察的她,只要仔細研讀一遍,就能看出來其中的漏洞百出——她可以肯定,李茗休的歷史檔案必然是被人動過手腳的!
她不知道具體出於什麼原因,甚至想深入調查,但無疾而終。
她也親自詢問過李茗休,但李茗休繞圈子的能力實在太厲害了,而且當初雖然李茗休死皮賴臉地非要住在她家裡,但實際上他們兩個根本不熟……
等到他們走下蹦極台,關係開始質的飛躍的時候,她曾經非常鄭重其事地問過李茗休過去的事——
他說……
他當時說……
「因為一個人。」
在她追問「非要那樣不可嗎?」
他當時的回答是——
「……很多事我不想讓你知道,其實你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人生在世,總有太多的不如意和身不由己……「
「……就說我犯錯的這件事吧。
沒有人願意在生命中添上這樣的污點,監獄不是什麼值得觀光的好地方,獄友也不是戰友,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犯錯,也不想進去。
可是丹丹,人生就是這樣的不公平。
你想得到,就一定要失去。」
「如果老天爺不報應我,那麼就會報應到那個人的身上——她對於我來說很重要,是比我的生命、比我的一切還重要的存在,為了保護她,任何事情我都會做、我都敢做。
但是善惡到頭終有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它不會原諒任何一個罪人。
所以……我必須為我的所作所為贖罪。」
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那個讓李茗休想要保護的人……
是她。
那個曾經讓她偷偷吃過醋的李茗休的「白月光」……
是她!
在李茗休抱起她的同時,她終於承受不住,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耳邊還回蕩著他的叫聲。
「丹丹!」
是她的小名。
在「正牌丹丹」之前,這個世界上只有她的父母和李茗休會這樣叫她。
只有……
——
「車門打開了,擔架隊,放低,移動——」
「傷者頭部受到劇烈撞擊——」
「兩名傷者已確定死亡!」
噪雜又混亂的聲音捏合在一起,不止一次出現在她的噩夢中。
而現在她終於知道,那些混亂的片段,並不是她的噩夢,而是現實世界中切實發生過的……噩夢!
余霽丹又聽到了李茗休的聲音。
又低沉又性感,是她最喜歡的嗓音,耳朵都快要懷孕了!
不知道是記憶中還是現實里——
他急不可耐:
「她怎麼一直不醒呢?
為什麼昏迷中還在哭呢?」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李究竟跟她說什麼了?」
「護士!護士!你再給她重新測量一遍,顧延臻說沒有大礙,可我老婆怎麼還不醒啊?」
……
……
余霽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醒了!霽丹醒了!」
這是她三叔的聲音。
幾乎是同一時間,李茗休撲了過來,他不停地撫摸她的臉頰,「丹丹?
能聽見我說話嗎?
你還好嗎?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只是消毒水的味道就讓余霽丹知道她現在身處何處。
她慢悠悠地眨了好幾下眼,視線才逐漸變得清晰。
微微環視一下——
除了她的丈夫李茗休,病床邊還有她的三叔,以及剛剛推門而入的顧延臻醫生。
「茗休……」
她的聲音已經有些啞了。
李茗休拉起她的手,輕輕吻了吻:「老婆,我在呢!」
「我已經知道了——」余霽丹的聲音中又蓄滿了哭腔,但她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我已經全部都想起來了……茗休……」
李茗休有些懵比地「啊?」
了一聲。
反而是三叔和顧延臻滿臉震驚:「想起來了?」
李茗休這才反應過來余霽丹所謂的「想起來」是什麼意思,他放下她的手,輕輕按了按她的額角:「你……回憶起來什麼了?」
「李茗休!我之前罵你,果然沒有罵錯……」一行清淚從余霽丹的眼角滑落,「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如果不是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都不告訴我真相?
你是不是準備和我二叔三叔隱瞞我一輩子?」
旁邊的三叔也紅了眼眶,他輕聲說:「霽丹……其中原委也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的清楚的,你也要理解李大少,他對你的感情可是天地可鑒日月可表的。」
「是啊,霽丹。」
連一直沉默的顧延臻都開腔了,「茗休是為了保護你才不準備告訴你真相的,他當年是保護你,現在也是。」
「茗休……」余霽丹伸出手,細細地撫摸李茗休的臉,悠悠地嘆了口氣,「我的茗休……我怎麼值得你為我犧牲到這個程度?
我怎麼值得你如此的深愛呢?」